“韦萝妮克……原谅我……韦萝妮克……”
请求原谅,是他昏迷中想到的第一件事。她吻了吻他的额头,哭着说:
“别说了,父亲……你不要再伤神了……”
然而他还有事要同她说,他的嘴唇徒劳地发出几个音节,合不成话,她失望地听着。生命之火行将熄灭,脑子已进入黑暗之中。韦萝妮克把耳朵贴在他的唇边,他正在竭尽最后的一点力气,说了这么几个字:
“当心……当心……天主宝石。”
突然,他坐起来,眼里放着光芒,好像快要熄灭的火焰被最后一点火星点燃。韦萝妮克觉得,她父亲在望着她的时候,才刚刚明白她来的目的,并看到了威胁她的危险。他用那嘶哑和恐惧的、清晰可辨的声音说:
“别呆在这儿,你呆在这儿只有死亡……逃离这个岛吧……走……”
他的脑袋耷拉下去。嘴里还在咕咕哝哝地说:
“啊!十字架……萨莱克岛的四个十字架……我的女儿,将受到钉上十字架的极刑……”
以后就一切都完结了。
一片寂静,一片沉寂,年轻女人感到了一种沉重的,越来越重的压力。
“逃离这个岛!……”一个声音重复着说,“走,这是您父亲的命令,韦萝妮克夫人。”
奥诺丽娜面色苍白地来到她身边,两只手在胸前按住一条浸着血的红毛巾。
“应当给您包扎!”韦萝妮克喊道,“……等等……让我看看。……”
“等会儿……等会儿会有人来照看我……”布列塔尼妇女吃力地说,“哎!那个没良心的!我要是早点赶到!可是门被堵住了……”
韦萝妮克恳求她:
“让我来包扎……听话……”
“刚才……玛丽·勒戈夫厨娘,在楼梯口,她先受伤了……可能是致命的,去看看她……”
韦萝妮克从里边的门出去,她儿子就是从这扇门逃出去的。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楼梯平台。在上面几级楼梯上,玛丽·勒戈夫缩成一团,正在咽气。
她很快就死了,一直没有苏醒过,她是莫名其妙的惨剧的第三个受害者。
按照老马格诺克的预言,戴日蒙是第二个受害者。
第四章 萨莱克岛的受害者
韦萝妮克替奥诺丽娜包扎好伤口——伤口不太深,看来不会威胁这位布列塔尼妇女的生命,她又把玛丽·勒戈夫的遗体搬进那间放满书和家具,用作工作室的大房间里,她的父亲也躺在这里。她把戴日蒙先生的眼睛合上,并替他盖上一条床单,然后开始祈祷。可是她说不出一句祈祷的话,她的脑子没有一点思维。满脑子装的就是那些接二连三的不幸。她坐在那里,头埋在手里,呆了足有一个小时,而奥诺丽娜则在那里发烧昏睡。
她极力消除她对儿子的印象,就像摒弃沃尔斯基的印象那样。可是这两个形象混在一起,萦绕着她,闭上眼睛还在她跟前跳动,就像一些光亮在闭着眼睛后,还在不停地复现,成倍地增多,然后又集中到一起。这是一张残酷的、冷笑的、伪装的可憎面孔。
她并不像母亲哭儿子那么伤心。她的儿子十四年前已经死了,刚刚复生的这个,当她所有的母爱就要为他迸发之时,却突然变成了陌生人,更糟的是变成了一个跟沃尔斯基一样的儿子!她怎么会痛苦呢?
然而,这是她心灵深处多大的创伤啊!多大的震动啊!如同地壳的激变震撼着平静地区乃至地心!简直像地狱般可怕!多么疯狂和可怕的场面!是对命运骇人听闻的嘲笑!她的儿子枪杀了她的父亲,正当她经历了那么多年的分离和悲哀,即将拥抱他们并生活在温馨和亲密之中的时候!她的儿子是凶手!她的儿子制造死亡!她的儿子举着罪恶的手枪怀著作恶的喜悦,用整个的心灵去杀人。
而这种行为的动机,她却一点也没有考虑。为什么她的儿子要这样干?为什么他的老师斯特凡·马鲁——毫无疑问地是同谋,可能还是策划者——要在惨剧发生前逃走呢?对这么多的问题,她都没有去寻求答案。她只想着那可怕的场面,那场杀戮以及死亡。她甚至问自己,死亡是不是她唯一的逃避和唯一的解脱。
“韦萝妮克夫人,”布列塔尼妇女轻声地说。
“什么事?”年轻女人从惊恐中清醒过来。
“您没听见?”
“什么?”
“楼下有人按门铃。可能是人家给您送行李来了。”
她急忙站起来。
“我应当怎么说?怎样解释呢?……我是否要控告这个孩子……”
“什么也不要说,我请求您。让我来说。”
“您身子太弱了,可怜的奥诺丽娜。”
“不,不,这不是好多了嘛。”
韦萝妮克下了楼,在楼梯口铺着黑白两色地砖的门厅里,拉开大门门闩。
来的正是一个水手。
“我敲了厨房的门,”来人说,“玛丽·勒戈夫不在吗?奥诺丽娜太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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