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一把抓住她,让她站在他面前,脸对着脸愤怒地对她说:
“怎么样,您还不妥协吗?”
“不,不,”她喊道。
“您永远不妥协吗?”
“永远!永远!永远!”她越来越使劲地喊道。
“您恨我胜过一切吗?”
“我对你的恨胜过我对儿子的爱。”
“您说谎!您说谎!”他咬牙切齿地说,“您说谎!您的儿子才是高于一切的……”
“我对你的恨高于一切,是的!”
韦萝妮克克制住的反抗和诅咒这时一齐暴发了出来,她不顾他会怎样对待她,她还是冲着他喊道:
“我恨你!我恨你!让我看着我的儿子死去吧!让我看着他咽气吧!我宁愿忍受一切,也不愿看到你和你的存在。我恨你!你杀死了我的父亲!你是一个邪恶的凶手……一个愚蠢而野蛮的疯子,犯罪狂……我恨你……”
他用力把她提起,拖到窗前的地上,结结巴巴地说:
“跪下!跪下!惩罚已经开始。您嘲笑我吗?您这坏女人。好吧!等着瞧!”
他让她跪下后,又把她推到墙边,打开窗子,用绳子捆住她的脖子和胳膊之后,把她的头固定在窗框上,最后用头巾堵住她的嘴。
“现在请看,”他喊道,“……幕布就要拉开了!小弗朗索瓦要登台了!啊!您恨我!……啊!您宁愿爱地狱,不肯要沃尔斯基的一个吻!好吧!亲爱的,您就要尝到地狱的滋味了。我给您讲一个小故事,完全是我编造的,而且不俗气。接下来,您知道,现在什么办法都没有了,事情已无可挽回了。您再哀求我,请求宽恕,都无用了……都太晚了!决斗,然后就上十字架。瞧,这就是布告。祈祷吧,韦萝妮克,乞求苍天吧!求救吧,即使它捉弄了您。我知道,您的孩子在等一个救星,一个职业演员,冒险的堂吉诃德。让这个人来吧!沃尔斯基将给予应有的接待。让他来吧!那样更好!更好玩。让神明亲自来参加,让他们保护您!我不在乎。这不是他们的事,是我的事。这不再是萨莱克问题,财宝问题,大秘密的问题,以及天主宝石的所有秘密的事儿!这是我的事!您唾弃沃尔斯基,沃尔斯基要报复。他要复仇!现在壮丽的时刻到了,多么惬意!像别人行善一样地大大方方地作恶!作恶!枪杀、拷打、粉碎、杀死、蹂躏!……啊!残暴的快乐,这就是沃尔斯基!……”
他在房间里捶胸顿足,拍桌打椅。一双惊慌的眼睛四处搜寻。他想马上开始毁灭性行动,扼杀一个猎物,使他那双嗜杀成性的手有事可做,以便执行他那疯狂的想象臆造出来的命令。
他突然间掏出手枪,愚蠢地傻乎乎地对着镜子开枪,打坏了画框和窗玻璃。
然后还是那样手舞足蹈,其情其景,令人毛骨悚然;他打开门一路喊着走了出去:
“沃尔斯基要报仇!沃尔斯基要报仇!”
第十二章 哥尔戈达山①
①哥尔戈达山系基督教传说中耶稣受难的地方,据说耶稣自己背着十字架攀上山顶,然后被人钉在十字架上。——译注
二三十分钟过去了,韦萝妮克依然一个人呆着。绳索陷进了皮肉,窗框划破了她的额头。被堵着的嘴出不来气,两条腿弯着跪在那里,支撑着全身的重量。这种姿势令人难以忍受,折磨没有尽头……然而,她之所以能够忍受,那是她已失去了明显的知觉。她肉体上的痛苦超越了她的意识,她受到精神上的痛苦太多了,使她对肉体的这种感觉麻木了。
她什么也没想。只是偶尔她说一句:“我快死了。”她已经体味到了冥冥之中的安息,仿佛人们在暴风雨到来之前,体味到的避风港的宁静。从现在这一刻起到她得到解脱之前,肯定还会经受一些暴行。但她的头脑已不再思索了,就连她儿子的命运也只是在心中一闪而过,很快便消逝了。
实际上,虽然她的意识不很清醒,她还是希望出现奇迹。这种奇迹会出现在沃尔斯基身上吗?虽然不可能指望恶魔宽宏大量,但是面对这种不值得犯的弥天大罪,他会不会有所动摇呢?父亲是不杀儿子的,除非他有不可不杀的理由;但是沃尔斯基没有理由去杀一个无知的孩子。他的仇恨是人为的。
这种对出现奇迹的渴望,抚慰着她那麻木的心灵。房子里重新响起的各种声音:争论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等,在她看来,似乎不是在为已经宣布的事情作准备,而是为产生摧毁沃尔斯基的全部计划这一奇迹发信号。她亲爱的弗朗索瓦不是说过吗,任何力量都不能把他们分开,即使暂时一切显得无望,他们也必须保持信心么?
“我的弗朗索瓦,”她反复地说,“我的弗朗索瓦,你不会死……我们会再见面的……你答应过我。”
外面,大橡树上面的蓝天下,滚动着可怕的乌云。她面前,她父亲出现过的这个窗子外面,她同奥诺丽娜到来的那天,穿过的那片草坪中间,出现了一块新平整的沙地,就像竞技场一样。那是不是她儿子要在那里同人决斗呢?她突然产生了这种预感,心立刻紧缩起来。
“噢!请原谅,我的弗朗索瓦,”她说,“原谅我……这一切都是对我从前所犯的过错的惩罚……这是赎罪……儿子替母亲赎罪……原谅我……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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