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就喜欢唠叨,”后来他对警察说,“我的天,我去厕所待个十分钟,回来后发现他在对着收银机说话。要是我去个一刻钟,连收银机也会落荒而逃。对,我确定就是他,”他看着警察出示的照片说,“我刚开始不敢确定,只是因为照片里的他是闭着嘴的。”
“你百分之百肯定你没看见任何可疑的情况吗?”警察追问道,“任何让你觉得不寻常的情况都没有吗?”
“没有,我说过了,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顾客,昨晚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晚上,和其他晚上毫无区别。”
警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完全是为了讨论,”警察继续道,“要是我忽然这么做——”他挤出对眼,从嘴角伸出舌头,上下跳动,手指插在耳朵里转圈。“——你还会这么觉得吗?”
“呃,啊,嗯,”收银员紧张地后退,“我会觉得你彻底发疯了。”
“很好,”警察收起记事簿,“只是,先生,你要明白,不同的人对‘不寻常’的定义有时候不太一样。要是昨晚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晚上,和其他晚上毫无区别,那我就是昆斯伯里侯爵的姨妈屁股上的一颗丘疹。我们回头会找你录口供,先生。谢谢你的时间。”
这些事情还没有发生。
今天夜里,戈登把地图塞进口袋,不紧不慢地走向轿车。车停在薄雾中的灯光下,车身蒙上了一层细致而吸光的湿气,看上去像是——好吧,看上去就像一辆极其昂贵的奔驰。戈登愣了一毫秒,希望他也能拥有这么一辆车,但他现在已经习惯挡开这种念头,这种念头只会原地兜圈,让他感觉抑郁而错乱。
他用物主的姿态拍拍轿车,然后绕着它走了一圈,发现行李箱没有关好,于是使劲关紧箱盖。箱盖关上时发出悦耳的铿锵响声。唔,光听这个声音就值得了,对吧?这种悦耳的铿锵响声。旧时代的价值观和工匠精神。他想到他有十几件事情要和苏珊说,连忙坐进车里,按下电话上的自动拨号代码,驾车回到公路上。
“……假如你愿意留言,我会尽早回电。或许吧。”
滴。
“哦,苏珊,嗨,是我,戈登,”他说,笨拙地用肩膀夹住电话,“我正在去小木屋的路上。今天是,呃,星期四晚上,现在是,呃,八点四十七分。路上有点起雾。那什么,有一群人这个周末从美国来,和我讨论圣歌2.00版的分销,还有促销活动,诸如此类的各种事情,所以你看,你知道我不喜欢求你做这种事,但你知道再不喜欢我也必须做,所以我就开口了。
“我需要确定理查德在做这个项目。我指的是用心做。我可以去问他,他会说当然,没问题,但我有一半时间——妈的,那辆卡车的大灯太亮了,狗娘养的卡车司机永远也学不会该怎么开大灯,我还没死在水沟里真是个奇迹,要是我就这么死了倒也不错,在别人的答录机上留下我著名的遗言,卡车上应该有自动光控大灯开关才对。听我说,帮我记一下,转告苏珊——当然不是你,而是办公室的秘书苏珊——叫她以我的名义写封信给环保部的那家伙,就说假如他能提供立法保障,我们就能提供这项技术,可以吗?这是为了社会和谐,再说他欠我一个人情,还有,要是不能随便踢人屁股,我这个CBE勋章[1]还有什么用处?你应该听说了我和美国佬谈了一个星期。
“这倒提醒我了,老天,真希望我带上了霰弹枪。美国佬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能来我这儿打兔子,一个个都乐得发疯。我给他们买了地图,希望我能说服他们去健康万步走,让他们忘记打兔子这档子事。我真为那些小动物感到抱歉。等美国佬来了,我得在草坪上立个牌子,你知道的,就像他们在贝弗利山那样,写着‘武力还击’。
“再帮个忙,记下来转告苏珊,做个‘武力还击’牌子,底下是根尖桩,高度刚好能让兔子看见。我说的当然是秘书苏珊,不是你。
“说到哪儿了?
“哦,对。理查德和圣歌2.00版。苏珊,这东西两周内就要开始公测了。理查德对我说没问题。但每次我看见他,他的电脑屏幕上都是沙发转啊转的那张图片。他说这是个重要的概念,但我只看见了一件家具。想要公司账本对他们唱歌的人可不想买一张会旋转的沙发。然而我也不认为他这会儿应该忙着把喜马拉雅山脉的侵蚀地貌图变成一首长笛五重奏。
“至于凯特那个项目,苏珊,呃,我无法隐瞒一个事实,那就是它吞噬的薪水和计算时间让我感到焦虑。它也许确实是重要的长期研发项目,但也存在一定的可能性——仅仅是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毕竟存在,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全面评估和探究一下——它是有缺陷的。真奇怪,行李箱里有怪声,我明明记得我已经关严实了。
“总而言之,重点在于理查德。目前只有一个人有可能知道他是在做重要的任务还是在成天做白日梦,而这个人,我非常抱歉,就是苏珊。
“这个苏珊是你,当然,我是说,不是办公室的秘书苏珊。
“所以呢?尽管我也不喜欢求你这么做,真的不喜欢,但你能不能认真查一查他的项目,让他理解事情有多么重要?确定他明白前路科技是个急剧扩张的商业公司,而不是给研发狂开的冒险游乐园。研发狂就有这个毛病——他们想出一个有前景的好点子,然后指望你接连投资他们好几年,看着他们坐在那儿计算自己肚脐眼的拓扑结构。对不起,我得停车关一下行李箱。去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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