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异地绕到门后面,试探每一英尺泥泞的土地,不怎么担心滑倒,更担心土地根本不存在。门后面就是一个门开着的普普通通的门框,你在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雨林里都找不到这种东西。他从后面走进那扇门,回头再看,就好像先前从前面走出时一样。厄本·克罗诺蒂斯教授在剑桥圣塞德学院的宿舍离这里肯定有几千英里远。几千?他们在哪儿?
他向森林外张望,觉得透过树木之间见到远处有一丝波光。
“那儿是大海吗?”他问。
“上这儿来,看得更清楚一点。”雷格喊道,沿着一道滑溜溜的斜坡向上爬了一段,靠在一棵树上喘气。他抬起胳膊指给他们看。
二人跟着他爬上去,闹哄哄地推开树木的枝杈,高处看不见的鸟儿纷纷怪叫抱怨。
“太平洋?”德克问。
“印度洋。”雷格说。
德克再次擦拭眼镜,又看了一眼。
“啊哈,对,没错。”他说。
“不会是马达加斯加吧?”理查德说,“我去过——”
“你去过?”雷格说,“地球上最美丽最令人惊叹的地方之一,但也充满了最可怕的……诱惑,对我来说。但这里不是马达加斯加。”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他清了清喉咙。
“不是,”他继续道,“马达加斯加在——让我看看,哪个方向来着?——太阳在哪儿?对。那个方向。差不多是西边。马达加斯加在离这儿大约五百英里的西边。留尼旺岛大致在马达加斯加和我们之间。”
“呃,那地方叫什么来着?”德克忽然说,用指节轻敲那棵树,惊走一只蜥蜴,“发邮票的那个地方,呃——毛里求斯。”
“邮票?”雷格说。
“对,你肯定知道,”德克说,“非常著名的邮票。细节我记不清了,但就是这儿发的。毛里求斯,出名是因为非常漂亮的邮票,颜色泛黄,脏兮兮的,用它换一个布伦海姆宫不在话下。还是说,我在想的是英属圭亚那?”
“只有你,”理查德说,“才知道你在想什么。”
“是毛里求斯吗?”
“是,”雷格说,“就是毛里求斯。”
“但你不集邮?”
“对。”
“那到底是什么?”理查德忽然说,但德克还在原先的思路上。
“可惜,”他对雷格说,“你能搞到一些最好的首日封。”
雷格耸耸肩。“不怎么感兴趣。”他说。理查德在他们背后一步一滑地走下斜坡。
“这儿有什么了不起的看头吗?”德克说,“不得不承认,和我预想中不一样。当然了,这儿有它的一种美,大自然什么的,但非常抱歉,我是个城市小子。”他再次擦拭眼镜,然后将眼镜推上鼻梁。
他看见的东西吓得他退了一步,他听见雷格发出古怪的吃吃笑声。就在通往雷格房间的那道门前面,一场奇特的对峙正在发生。
一只生气的大鸟看着理查德,理查德看着这只生气的大鸟。理查德看着大鸟,就好像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奇特的东西,鸟看着理查德,像是在挑战他敢不敢觉得它的长喙有哪怕一丁点儿可笑之处。
大鸟满意地看到,理查德并不打算嘲笑它,于是带着冷酷而暴躁的容忍心打量理查德,心想他是打算继续傻站着,还是愿意做点有用的事情,比方说喂它吃东西。它迈开黄色大脚,摇摇晃晃地后退两步,接着横走两步,最后向前走了一步。它再次不耐烦地看着理查德,不耐烦地嘎嘎怪叫。它低下头,用巨大得可笑的红色长喙犁地,像是在向理查德展示,这儿是个好地方,适合找些东西给它吃。
“它吃大颅榄树的坚果。”雷格对理查德喊道。
大鸟恼怒地瞪了雷格一眼,像是在说连白痴都该知道它吃什么。大鸟又望向理查德,歪了歪脑袋,像是忽然想到它确实有可能正在和白痴打交道,因此也许需要相应地重新考虑策略。
“你背后的地上有一两个。”雷格温和地说。
理查德震惊得精神恍惚,笨拙地转过身,看见地上有一两个偌大的坚果。他弯腰捡起一个,抬头望向雷格,雷格点点头鼓励他。他试探着把坚果递给大鸟,大鸟一低头,长喙恶狠狠地戳在他手指之间的坚果上。理查德的手依然伸在半空中,大鸟气呼呼地用长喙把它推开。
大鸟看见理查德退到以示尊敬的地方,抬头伸长脖子,闭上黄色大眼,样子像是在毫无仪态地漱口,把坚果抖进食管里。它看上去至少高兴了些。它原先是一只生气的渡渡鸟,此刻至少是一只生气但吃了东西的渡渡鸟。它这辈子能指望的恐怕也就这么多了。
大鸟慢吞吞地蹒跚着原地转身,啪嗒啪嗒地返回森林里它来的地方,像是在挑战理查德敢不敢觉得它屁股顶上那一小撮卷曲羽毛有哪怕一丁点儿可笑之处。
“我来只是为了看一眼,”雷格用极低的声音说,德克望向他,尴尬地发现泪水充满老人的眼眶,老人飞快地擦掉眼泪,“绝对不能插手干涉——”
理查德气喘吁吁地爬回山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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