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母亲喜九品斋的龙井茶香糕,隔段时间就要亲自送去;也记得母亲不喜他穿黑戴帽,说是帽子压着他的颅顶,帽檐遮了印堂,他从不穿着黑衣黑裤戴帽去见她。
外人都说,江家那么多孝子贤孙都是做样子,偏生这个幺儿真的是个好种姓。
此刻,江成晋歪在苏西曼公寓的沙发里,长腿撘在一端的扶手上,整个人眯着眼睛盯着白墙。
墙壁上有个烟雾报警器,他看了两眼,说:“苏西曼,你要是凭感觉靠近这女的,就算了,换个人,也来得及。”
做他们这一行当的,感情,是最要不得的东西。
苏西曼当然最懂这道理。
窗依旧开着,苏西曼从一侧的立柜第一层抽屉里里拿出烟,打火机在厨房的台子上,她走过去拿起来。
再回到客厅,江成晋面前,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中,徐徐点燃烟头,等到一口烟缓缓喷出来才说:“你呢,你那边有什么进展?”
江成晋眼光掠过她的烟,猩红,“找见陈世昌的女儿了,也没跑多远,在隔壁市一个镇子的理发店给人剪头发。”
陈世昌是苏菲的丈夫,他们的女儿叫陈滢。
去年十二月底,陈世昌跳楼自杀,遗产全部归陈滢所有,可陈滢却分文未用地一个人离开环境良好的家庭前往小镇子生活。
苏菲则重回百乐门,很快搭上了百乐门的二把手,成了管舞女、歌女和公主、少爷的妈妈桑。
原本这件事,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偏陈世昌有个亲弟弟,叫陈世茂,从头到尾不相信亲哥哥是自杀的,但苦于当时没有证据,加上大侄女不声不响离家出走,于是怀疑上了苏菲。
陈世茂拐了十七八个弯才让人托关系找上了江成晋,撂下20万,让帮忙查个清楚。
当时江成晋一听这鸡零狗碎的描述就不想接,意义不大,查出来不是自杀怎么滴?他又不是警察不能抓人,也不是黑社会不能给人报仇。
但江成晋一听苏菲是在百乐门做妈妈桑就来了劲儿,还是接了这单子。
“喂,想什么呢?”江成晋从沙发上做起来,长腿伸过去,踢踢苏西曼的沙发腿儿,见她才大梦初醒似的,“你这走神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真别到时候死自己手上。”
他看着那烟袅袅,有点痒痒,但没动。
苏西曼吸一口烟,才缓缓道:“陈世昌遗产百十来万,虽不多,但也足够陈滢好吃好喝很长时间,你说她怎么想不开去做个小工?”
江成晋戏谑一笑,反问道:“我怎么知道?”
苏西曼继续道:“苏菲不太提这个女儿。”她想了下措辞,“没提过,至少在我在的时间,她从不提这些事情。”
“再看看吧,不急,两个月,才过了二十天。”江成晋又躺下去。
夜色深沉,空空寂寂。
苏西曼一看他这半阖眼的样子,竟然是要睡过去,“喂,你不是要睡这儿吧?”
“嗯?”江成晋被她一问,倒是惊醒了,就短短三秒时间,人又恢复清醒,赶紧从沙发上起来,“行了,你别抽了。”
他从她手里把烟给夺过来,掐灭在桌上的干净烟灰缸里。
苏西曼就着刚那儿动作没反应过来,等有意识,人已经走门边在开门了,只听他头也不回地说:“早点睡吧,你都快成黄脸婆了。”
就知道那张嘴也没好话,苏西曼心气儿颇大地想。
但是江成晋这话杀伤力太大,苏西曼坐了会儿就去洗手间收拾自己的头脸。
二十七八岁,不是青春少艾,皮肤问题简直是与日俱增,这些日子在百乐门唱到十二点才回来,第二天不到九点是醒不过来。
对着镜子,她看着自己的明眸,想起以前经常熬夜玩游戏、登高爬山看日出,分分钟能缓过来,现在真是年纪教做人。
第二天,苏西曼七点多,在靠近百乐门的一条街上进了家小馆子吃一碗三鲜肉馄饨才去的。
那家馆子她去了足足二十来天,三鲜肉馄饨也吃了二十来天。
系着整洁白色围裙的老板娘都认得这个她,一见她就笑着说,老样子是伐?
她点点头,直接付钱就可以。
说到底她也是就是认定了就懒得换,省时间省力气。
从小馆子出来,手表上才显示七点半,有的是时间,苏西曼慢慢悠悠晃过一个街口。
远远地看见气势长虹的百乐门伫立在马路尾上,霓虹灯光映着夜幕的墨蓝,车水马龙,接连不断,热闹繁华如斯。
苏西曼想,当初沿用百乐门这个名字的人,真的是明智。
巨大的立体字,闪烁在这座城市的中心地带,有种不言自喻的旖旎,让人心生向往、纷至沓来。
百乐门是八点钟开始正式进客,但苏西曼进去却发现比往日要吵闹喧嚣。
往化妆间去的路上,酒保、女服务生和七七八八的人堵得水泄不通,外围站着的几个还都垫着脚。
隐隐约约还有叫骂声和女人的哭声、争吵声。
苏西曼走上去拉开一个人问:“怎么了?”
酒保小哥约莫十八九岁,见是午夜场唱歌的姐姐,皱眉道:“来了对夫妻,女的是来找小金算账的——打起来了,男的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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