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在匆促询问那些照应代表会议厅的谢列梅季耶沃的服务员时,柯托夫发觉,小食店的一个女招待未曾好奇地观看侦察员们,而是急忙地转过身去,在非必要时开始擦拭小食店的柜台。当闪击战没有奏效,未能发现陌生人的踪迹时,正如常言所说的,柯托夫又回到了灶前。翌日侦察员访问了一间高级理发店,他穿了一件雪白的衬衫、一身平日常穿的礼服,甚至买了一副新的时式眼镜,之后掉转头来向那家小食店的柜台走去。初次认识时他没有受到女人的欢迎。他骨瘦如柴,从外貌看来一点不勇敢,他具有那种只能加以体会的英勇和刚毅的精神,但是为获取这种认识还需要一定的时日。
小食店的女招待叫做娜斯嘉,胖得发圆,容貌可爱,男人们个个喜欢她。大多数男人看见娜斯嘉后,血涌上心头,正像远祖一样也想立刻把女人弄到手上,剥光她的衣裳,去占有她。这一点她心中有数,但在大多数场合她仍旧岿然不动,除了厌恶和藐视之外男人们都引不起娜斯嘉的任何别的情感。她认识密探们侦查的那个人,但她不愿帮助淫荡的男人,尤其是密探,而且不愿卷入案件中去。那个被追查的人叫做谢尔盖·巴图林,他有一回和她共度黄昏,之后又同她消度了整个夜晚,原来他是个温情的细心的人,她甚至得到了满足。毫无疑义,他在克格勃工作。娜斯嘉对这个组织没有别的的想法,这个女人既不想参与两个特工机关之间的殴斗,更不想供出一个她认为慈善的人。
当温文尔雅的,满面笑容的柯托夫在柜台旁边出现的时候,娜斯嘉立刻认出他,明白了他们不知为什么要来对付她,便下定决心不让步。她不太认识,更确切地说,她完全不了解柯托夫。他们谈论天气,谈论时光的流逝,谈论时光不予人以喘息的机会,经过十分钟的一般的闲聊之后,侦查员确切地知道,好像他风华正茂,仿佛找到了寻花问柳的巢穴。柯托夫不向克里亚契科和古罗夫说出什么话,就开始包围这间小食店。碉堡看来是难以攻克的。他在小吃部附近连续站了好几个钟头,从早到晚在房屋门口值班看守,默默地细听侮辱人的话,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度过许多个时辰。
每遇方便的机会,即是他们在小吃部附近单独地一对出现,或者同路到商店里去的情形下,柯托夫自己总会滔滔不绝地说话,那模样就像有些人正在留心地听他说话似的。他真的从诞生之日起开始叙述自己的生活。他讲述他妈妈是俄国人,父亲则是犹太人,父母亲断定,俄国的犹太人一向处境不利,所以他们给他起个俄国名字,冠之以母亲的姓。但是他的鼻子和父称会暴露他的出身,因此学堂里的人都骂格里什卡·柯托夫是个染成灰兔模样的犹太崽子,他隐瞒着真实的家谱。有一次,大约是在五年级的那个班上,小伙子们把他拖到盥洗室里,拉下他的裤子,检查他是否割了尾巴。
当他和娜斯嘉同到商店去的时候,柯托夫叙述了这个割尾巴的插曲。那时女人突然停步了,头一回瞧瞧他的脸庞,把一个小提包递给他。那天晚上密探在娜斯嘉的住宅中饮茶,娜斯嘉一个人生活,几年前丈夫出门去买纸烟,一星期以后回来取行李走了。
“你是一个很好的男人,勤奋的人,但是你白白浪费时问。我不会向你讲到那个人的任何情况,他是个克格勃分子,可是工作能够维持我的生活。”
柯托夫认为,娜斯嘉说得对头,他开始叙述,怎样在民警学校求学,然后在某一分队当侦查员,当他去工作的时候,他从家里的钱柜里取出一个卢布,用来买午饭和香烟。
翌日,柯托夫写了一份详细的汇报,把它放进信封里,转交给克里亚奇科并且说:
“顺便问一下,如果我被汽车压坏,或者另外出了什么事故,那时就把它拆开来,好吗?”
“也许,让我们讨论讨论,怎么样?”斯坦尼斯拉夫很认真地问道。
“我对你讲了。教训我已经太晚了,帮不到忙,可是叫我去随波逐流,未免太早了。”柯托夫点点头,溜走了。
柯托夫在刑事侦查机关供职二十五年了,因此,他的经历是够多的,他很耐心地讲了一遍,时而把自己描绘成愚蠢的样子,时而把自己描绘成可笑的样子。娜斯嘉有时感到疲倦,要把他撵走。她说得更具体,更粗鲁,他点头表示同意,从小吃部走开,坐在一张隔得很远的茶几上。如果娜斯嘉把他从屋里赶出去,密探就走到街上,在窗户下面散步。
十二个昼夜以后她软化了,留他过夜,可是到凌晨她却说:
“巴图林·谢尔盖·维达里耶维奇,”她说出了汽车的牌号后抽噎着大哭起来。“没有的事情了,以后你不要再来。”她开始吻他,“格里申卡,你是我的亲爱的,这种生活中的一切多么龌龊啊!”
他很热情地报之以接吻,把她的头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前并且回答说:
“非常龌龊,亲爱的,而今日是个晴朗的日子。我以前没有对你说,你可以想想,我在扯谎,因为我有这种兴趣。亲爱的,你是一个人,我的美人儿,而我也是一个人,一对破破烂烂的骷髅,于是我们相遇了。我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每天都来串门是不可能的,有任务,但是我以后经常会厌烦的,我还没有把什么都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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