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当、当然是了。不管是自己还是他人,主观的事实完全不可信任,这我可以了解。可是如果连客观的事实都无法相信的话……就等于所有的事象都无法相信了。那么要拿什么来判断才好?岂不是无法下决定了!」
「为什么不行?」
「所以说……」
「所以说?」
「所以说……这样一来,不是什么都不能决定了吗?我等于没有任何可以依据的事物了。那我要怎么下决定才好?你说我只要照自己的心意去做……」
「没错,你只要照你的心意去做。」
「可是……」
「可是什么?你在迷惘些什么?不依赖那种经验性的知识就无法保证的存在,岂不是像幽灵一样吗?如果你因为这样而无法下任何决定,那么岂不是等于你这个人不存在,你以为是你的这个人其实是你经验性的过去了吗?」
「怎……」
「现在在那里的你是什么!」
老人蹒跚地后退。
「你是加藤只二郎吧?不是吗!」
「我、我……」
「难道说,如果你没有那种连真假都无法判别的模糊的——不,连是否有过都不确实的、根本无足轻重的过去这种幻影来保证,连存在都没有把握吗?那么你就是过去的影子,等于根本没有加藤只二郎这个人存在。那么站在我面前的人是谁!你是谁!」
「不,我、我……我……是我。」
只二郎小声地说。
「你没有自信吗?」
「不,这……」
「你现在存在于这里。而你确实是加藤只二郎这个人,对吧?」
「对,可是……」
「那就很简单了,加藤先生。选一个你喜欢的吧。」
「选……?」
「如果你是你,你的过去由你来决定就行了。这是你的真实。来吧,选一个吧。选一个你喜欢的。」
也就是……
——选择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吗?
——还是成仙道?
此时,马路上传来热闹的乐器声,接着米子的声音响起:「啊啊,方士大人,大恩大德啊……」
只二郎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唤道:「堂、堂岛先生……」
触怒神经的音色响起。
传来一股群众一拥而上的气息。
只二郎像只鹤似地伸长脖子,坐立难安地东张西望。然后他再次以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堂岛先生……那、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老人极度狼狈,惊惶不已。
太滑稽了。简直就像掉了颗螺丝的白铁机关人偶。
老人接着大叫:「米子、米子!」但是别说回应了,连点声响都没有。只有一股非比寻常的异样压迫感笼罩在房屋四周。老人敏感地察觉,过度反应。
「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看样子成仙道……正式进入韮山这里了。」
「成……成仙道?」
只二郎凹陷的眼睛燃起不安的火苗。
「那些家伙今早还在下田呢。」
「他们从下、下田……?」
只二郎看着我,表情有如害怕的野狗。
「……堂、堂岛先生,这、这么说来……三天前,你离开的时候说要去下田……」
「是啊……」
无聊。
这个老人竟为了这点小事动摇吗?
「加藤先生,我呢,这三天以来一直待在下田……而他们那段期间一直在整个下田传教。他们今早大批聚集在车站,率领着下田的信众,刚才抵达了韮山。」
「为……为什么?」
「不知道呢……」
我背过身去。
迷失了主人的老狗追了上来。
都活了那么久,还害怕寂寞吗?
「不过呢,我偶然和他们搭上同一节车厢。结果呢,加藤先生,那节车厢里……」
「那节车厢里……?」
「似乎坐着教祖。」
「教祖……那个叫什么方士大人的?」
「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呢。不过有位看似地位不凡、装扮显然异于其它信徒的人搭乘。所以……这只是我的推测,他们是不是打算在韮山这里设立新的根据地呢……?」
「根、根据地?」
「所以说,在你的土地建立根据地啊,加藤先生……」
「啊……」老人泄了一口气,蹒跚了一下。「可……可是,那、那块土地……」
「所以我才要您下决定。」
「决……决定什么?」
「就算你要让给修身会……我想也最好清楚地做个决定。那些人……会很难缠的。」
「我……」
「你打算怎么做?」
「但、但是……」
「但是什么?你不是非常仰慕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的会长吗?」
「这……这……」
他在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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