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原崎支支吾吾地说着,拿手巾擦了擦汗,松开领带。
这里是水道桥一家肮脏的料理店包厢。
料理大概都吃得差不多了,眼前是两名男子中隔杯盘狼藉的餐桌面对面坐着。
「河原崎,我还以为是木场前辈在目黑署的辖区闯出什么祸来了呢……」
木场的话,这是很有可能的状况,而那种时候他会把青木找去的可能性相当高。就算引发丑闻,只要表明警官的身份,若非犯罪情节太夸张,警方大部分都会酌情处理。要是先被上司知晓,肯定会遭到处罚,但是也有其他平稳解决的方法。但看样子青木想错了。
河原崎再一次拭汗。
「哎呀,听到木场兄的事迹,真教我汗颜。实在是感同身受啊。其实啊……」
河原崎再一次支吾,最后拉下领带,做出干一杯的动作,说:「要不要换个地方?」
青木撒谎说「我酒量很差,不好意思」,坚决辞退了。
其实青木很爱喝酒。但是他酒量很不好,两三下就会醉得不省人事,毫无记忆。虽然不能只靠外表判断,但河原崎看起来像个酒豪,不晓得会被他带去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河原崎说「这样啊」,然后说了声「那恕我失礼」,叫来女侍,点了冷酒。
「其实啊,青木兄……嗳,一直没说,真的很过意不去,其实我是你提到的岩川——上个月退休的岩川警部補的部下。」
「你是……那个岩川兄的……?」
「我当上刑警后还不满一年,一直待在岩川兄底下,也经手了跟条山房有关的案子。」
「哦……」
令人意外的发展。
「条山房呢……就像木场兄说的,以花言巧语招募会员,再用恶毒的手法高价贩卖生药。这是事实。……虽然最后没能告发他们。」
「什么叫恶毒的手法……?」
「就是过去曾经流行的,类似催眠术的手法吧。」河原崎说。
「催眠术吗……?」
「是的。我这个人没有学识,不太了解,不过他们会对病患下暗示。叫……洗脑吧?做着这样的事。」
「洗脑?可是他们是药局哩?卖药何必要暗示呢?让病人肚子痛吗?」
让病人感觉根本没痛的肚子在痛,好贩卖特效药给他们吗?总觉得这种方法麻烦极了,要称之为诈欺也很可笑。强迫推销还更有效率多了。这不是木场会插手的案子。「好小家子气的做法哪。」青木说。
河原崎摇了摇头说:「不是的。条山房就像你说的,是汉药处方药局,他们也治病,不过卖的是使人更健康的药。像是能长生不老啊、返老还童之类的药。还有回春剂这类,健康的人也想要的药。不过价钱昂贵,一般人不太可能掏腰包买,而他们使用暗示,使得顾客不得不买。至于是哪种暗示,我虽然无法理解,可是手法十分恶劣。我稍微计算过原价,那根本就是暴利。不管药再怎么有效,卖不出去就是垃圾。而就算是普通的小麦粉,卖得好就是神仙妙药。」
「那么规模相当庞大呢。」青木说,河原崎应道「是啊」,摸了摸光头。此时女侍送酒来了。光头刑警一拿到酒,立刻津津有味地喝了起来。
「不好意思。怪紧张的……」
「别在意……。可是,最后却没办法举发吗?」
「是的。那个时候岩川兄状况极好,破案率也很高,所以拿到了搜索票。当然也接到了不少匿名检举。可是啊,贩卖的手法姑且不论,药本身并不是毒药,也不是麻药,只是贵了许多,却是很普通的药。而在这种情况下,买的人并没有自己受到催眠的自觉。所以他们才会买,而在持续购买的时候,是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真巧妙。」
与其说是巧妙,这就是个中精髓。
受到催眠的期间,他们深信自己是出于自由意志行动。换言之,这段期间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催眠解除以后,他们才会发现自己是受到别人指使,但既然是催眠,当然不是被正大光明地指挥做这个做那个,所以要证明自己之前的行动并非出于自由意志,相当困难。
青木说完,河原崎便眯起眼睛,这次脱下板型有些落伍的西装,摆到一旁。
「完全就是如此。没办法证明。例如,如果他们说:你给我买这个!那就是恐吓。或是威胁『要是不买就杀了你』之类的。还有,像是『不喝这个药你就会死』,也算是一种拐弯抹角的恐吓。」
「算是恐吓吧。」
「但是条山房完全不做这类事情。他们一句话都没有叫顾客买。而药剂事实上又有一定程度的效果,成分也没有可疑之处。换言之,只要无法证明催眠,他们就没有任何违法之处。所以虽然警方进行了现场搜证,也没办法举发他们。」
很困难吧。
河原崎心有不甘地盯着桌上的鱼骨头,把指头关节扳得吱咯作响,就像准备干架的地痞流氓似的。
「可是……可是啊,当时我火冒三丈,实在无法就这样罢休。」
「你的意思是……?」
「就是说……只搜了一次,什么都没找到,结果就这么收手,实在教人无法接受。因为我打从一开始就猜想八成什么都找不到了。我以为搜查行动只是一种示威。我心想就算吓唬他们,也无法让他们屈服的话,只要能够证明他们催眠的手法,案子就能成立了。我打算追查到底的,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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