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有别的案子吗?」
老刑警问道,年轻刑警便说:「就那个啊。」指向天花板。
老刑警朝上望了一眼,然后看向年轻人。年轻刑警虽然手指着天花板,视线却是朝着墙壁外头——建筑物外面——大马路。
「喏,不是弄得砰砰锵锵的吗?实在吵死人了……我得去帮忙取缔那场花灯游行。都忙成这样,还得去管那种事,真是气死人了……嗯?不对,取缔游行在先,所以应该说都忙成这样了还给我杀人比较对。」
年轻刑警转向窗户,叹了口气。
咋舌。
老刑警干燥的脸颊肌肉僵硬了。
「那种事……不必动用到你吧?叫交通课去就行了。」
「不是,是访查。」
「什么访查?」
「哎唷,就这个事件的啊。那些家伙这几天老是聚在这一带,要不然就是四处徘徊,好像也去了莲台寺那里,或许看到了些什么。」
「看到啊……」
老刑警抱起双臂。
「那些家伙……是什么人?」
「好像叫成仙道。」
「生鲜道?那是啥?」
「新兴宗教。」年轻人不屑地说。「很可疑。听说根据地在山梨,从北部这样一路侵略到静冈,终于攻进下田这里来了 .」
「是哪一宗?基督教吗?还是法华宗?」
「那是啥?」
「不是有吗?本尊什么的……」
「这个嘛,我完全不晓得耶。」
年轻人说完准备走出去。
然后,一瞬间他忽地回头望着我。
我轻轻微笑,站了起来。
接着赶过年轻刑警,行礼后离开了房间。
「老爷子,刚才那个人……」
那个男的是谁?背后传来声音。
*
这么说来……好一阵子没有看到天空了。
妻子的眼睛空虚混浊,村上贯一以更加空虚的眼神望着她,边想着天空的事。
为什么你老是这样……?
复员以来六年间,贯一一次又一次被这么责问。
然而……其实贯一并不太了解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起初,贯一大概也纠缠不休地追问那句话的意思。他不记得自己信服了没有。但他觉得那个时候,非常努力地想要知道妻子的真意。
然而贯一知道,就在不断地重复当中,相同的一句话,意思却渐渐地变得不同了。
贯一花了极长的时间,学习到说话的人的真意与说出口的话不同,而这并无法单从说出来的话本身察觉的。
然后就在无法了解真意的状况下,话语不断地重复,不久后沦为单纯的形式,最终失去了意义。不觉得悲伤,也不觉得生气,只是莫名地空虚,贯一不再倾听失去了光彩的话语。
待回神时,妻子的话完全传不进贯一的耳里了。
「你在听吗?」妻子说。
贯一没有回答,只是抚摸着脖子。
「那孩子……」
妻子——美代子哭着说道。
「……你不是说……那孩子是我们的孩子吗?你说过吧?」
「当然了。」贯一简短地答道。「你想说……错在我身上吗?」
「我又没那么说。」
「那么……」
「说已经无法回头的是你;说只能积极思考的也是你。所以我才积极地……」
「愚蠢。」
「哪里……愚蠢了?」
「谁叫你……」
贯一背过脸去,伸手拿起矮桌上的香烟。哪里不对。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你那么做又能怎样?这是亲子问题吧?是我们夫妻和隆之的问题啊。别人——而且是那种诡异的家伙,到底能做什么?只能靠我们自己解决了啊。」
「你说这要怎么解决?」
「这……」
——有可能解决吗?
「思考要怎么解决……」
——已经无可挽回了。
「……不就是父母的责任吗?」
贯一说出完全违背真心的虚伪话语。
因为他有种错觉,觉得说出一连串无用的正当话语,就能够治愈腐烂的胸口。
原来如此,说出口的话与真实的心情,竟然能相差这么遥远。想到这里,贯一明白了。
「就是因为觉得是做父母的责任……」妻子把贯一不诚实的话当真,回应道。不是的——贯一在心底想着,但是说岀去的话已经与自己的意志无关,自行萌生出意义来了。
「……所以我……烦恼了很久,最后才……」
「烦……烦恼了很久,最后竟然去投靠宗教吗!」
贯一把手指挟着的香烟扔到榻榻米上。
「开什么玩笑。到底是怎样?莫名其妙,竟然自作主张,找一些奇怪的人商量。我吿诉你,从以前开始,那种事都是骗人的。肯定是诈欺嘛。你连这点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不懂、我不懂!」美代子一次又一次摇头。
头发披散开来,模样骇人。
「……我不懂!你就懂了吗?你一定懂嘛,看你那不可一世的样子。要是你能解决,就快点解决啊!喏,现在立刻把那孩子还来啊!让那个温柔的隆之回来啊!喏,快点,快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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