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我该如何办? 我的预感变成了现实,可怕的现实。这也在我的意料中,躲是躲不过去的,因果相报嘛。只是之前我内心一直不肯承认,我要搏一记,我要拼尽我的全力,与命做最后一搏!我太相信我的能力了,我从来就不服输,我也没输过。 圣大走进我的办公室,直接了当说:“我们已掌握你犯罪的证据,希望你如实交代。” “你要我交代什么?”他既然敢这样说,我就知道我已输了,便放弃了徒劳的抵抗。 “在邱木槿和朴厚俩人的尸体送检标本上,均检出感染了念珠状链杆菌。作为一名医学专家,你很清楚他们是死于何种疾病。没错,就是鼠咬热病。” “那又怎样?”我不以为然。 “你听仔细了。三月一日,你故意支开了中心实验室的袁锦魁主任,冒名顶替混进了去省微生物研究所的人群。在微生物资源研究中心菌种保藏管理实验室,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窥了菌种网上订购的相关保密资料。从法律意义上说,用‘盗取’这两个字更准确。你心里一定在问,他怎么会知道的?告诉你,有人看到了。谁?监视器。我们很幸运。本来实验室的监视磁带只保存一个月,可实验室雇佣了一名粗心的保安,他错拿了一盒带子,那盒录有你盗取电脑资料的带子被意外保留下来。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让你再目睹一下当时自己的尊容。你瞧,好运气眷顾了我们。你用盗来的市传染感染病研究所的密码等资料通过互联网于当日下午向微生物所订购了一批念珠状链杆菌。你熟知医院与研究所的邮件送达情况,再次冒用研究所一名技术员的名字,身着白大褂,蒙过了门卫和送件工人的眼睛,签收了菌种。虽然事隔月余,那个工人还是从一沓照片中准确辨认出你。这还要感谢那个研究所的老门卫,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从他仅存的记忆中得知签收菌种的是个女人,大大缩小了我的调查范围。真是,好运气再次眷顾了我们。” “就算菌种在我手里,那又怎样?”我退守为攻。 “根据邱木槿的病程进展和死亡时间推论,你应该在三月初下的毒手。也就是说,你拿到致病菌后便立即采取了行动。朴厚的死亡真相同样也不难查明。至于你采用何种手段作案,坦白说,我不甚清楚;不过根据我的调查,两起案件案发前后,你均在单位上班,作为一名分管业务的副院长,完全有时间和便利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作案。我做一个大胆的推测,你是在三月三日晚对邱木槿下的手,当晚一个八楼的护工看见你从很少有人走的九楼非常通道匆匆下来,慌里慌张的差点一脚踏空。后半夜邱木槿便出现烦躁不安,这难倒是巧合吗?根据病程变化和检验结果来看,不排除直接将致病菌注入受害者血管的可能。我也不能排除你雇凶作案的可能。所以我现在给你个机会,希望你主动交代。干我们这行的,总是对真相充满着好奇心。尤其是本人。” “从你话里我听得出,你们并没有掌握我所谓作案的直接证据。我虽然是个医生,但多少也懂得点法。等你有了足够的证据再来找我。”我甩下这么一句。 “你误读了我的意思。”圣大说。“我没有直接证据,不等于警察没有;目前没有,不等于以后没有。既然你是学医的,相信你应当明白,医学的实践基础大部建立在经验理论之上,一名合格的医生一定具有足够的逻辑推理能力。就以我上面列举的那些证据来看,你能脱得了谋杀的罪名?奉劝你不要低估了本人的判断能力和警察的办案能力。不信,你可以与我赌一把,将来在法庭上(这是早晚的事)法官会采信你和你律师的无罪辩解,还是更相信检察官的有罪指控。不过,我还是奉劝你,千万不要对此抱有哪怕是百分之一的侥幸心理,在你人生的重大转折口,可不能赌性太重。你已经输掉了人生的价值,没必要再拿你仅剩的一点人格尊严押宝。所以,我非常想在这里、在你的办公室里亲耳听到你被警察逮捕之前的供述,而不是在警察局或法庭上。我觉得这样对我们双方最好,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如此,既卸下了你内心的巨大负罪压力,又满足了我的小小好奇心。怎么样,你愿意告诉我吗?” 我该如何办? 自从上级领导扬言要彻查药品回扣的问题后,起先我没当回事,又是雷声大雨点小,都习惯了。慢慢地不对了,风声愈来愈紧,坊间已放出多起因收受药品回扣被停职甚至司法拘留的传闻,潘志强也收回了我的药品审批权。我倒不担心有把柄落在他手上,在医院药事委员会那里我很谨慎的。这个倔老头一贯胳膊肘往里拐,即便泄露一点我的事,出于维护医院的面子(其实是他自己的面子),他一定会压下去的。我最怕的是邱木槿出事。作为分管药械的副院长,多年来究竟吞了多少药品回扣,连我自己都数不过来。可什么事能满得住药剂科长?有一天,火真的烧到了家门口,有人举报了益康医院的药品回扣问题,邱木槿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 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我给她打气,说我会保护她的,让她咬牙挺住。我真为她做了不少工作,拉上不明就里的潘志强。可事态的发展超越了我的控制。那小女子哭哭啼啼找到我,说实在受不了了,要坦白,她几年来收受的几十万竟一分未动地要上缴!我真当火了,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糊不上墙的稀烂泥!叛徒!我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并威胁说,你真要叛变,我就把所有问题全推到你一人身上,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平日里一向温顺的邱木槿一改瘦小羸弱的小女子形象,她瞪圆了眼昂首对我说,她受我指使收受药品回扣的每一笔帐都有详细记录,我从中拿了多少她一清二楚。她还说瞧不起我,我跟男人鬼混的奸情让她恶心。那一瞬间,我动了杀机。 我找了个理由,由潘志强出面让她出去散散心,先稳住她。回来后,她的肠炎又犯了。机会来了。我给她用上了大量的氯耐可霉素,在氨苄青的的协同作用下,果然,药物的副作用导致的伪膜性肠炎使她住进了医院。为方便下手,我以照顾的名义将她安排进单人间。医院接到微生物研究所的邀请函后,一个大胆隐秘的计划便形成了。我用移花接木的办法悄悄搞到了鼠咬热致病菌,三月三日晚上注入她的血管。因为之前已下发了氯耐可霉素的副作用通告,医院紧急停用了邱木槿的所有抗菌素,谁能想到她体内感染有念珠状链杆菌?十天后,她走了,把我最要命的两个秘密也一同带走了。我狠吗?其实我也不想。那个小女子以我的劣迹要挟我,她搭上了我的命门,此人不除,我永无宁日。潘志强把责任都算在了邱木槿的头上,以求尽快平息药品回扣事端,使医院工作走向正轨。之后,常规的死亡病例讨论和肤浅的病理尸检均不了了之,顶多从医疗技术上对诊断和治疗做些检查,真正的死亡原因谁能想得到呢? “你是怎么想到的?”我有些不甘心。 “是高热,邱木槿的不明原因的反复高热。”圣大说,“通过你们医院的许多正直的医务人员的帮助,我搞到了医院病案室藏匿得很深的邱木槿的全部病历资料。阅后,我对这份整理得非常干净、非常正规的病历产生了一个疑点,为什么这份几乎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的病历,对病人反复出现的高热却没有指出它的热源是什么?我对这个热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觉得它很可能是打开紧锁住这个死亡病案真相谜团的一把钥匙。为此,我和我的助手冒险潜入停尸房,取到了邱木槿的病理标本……” “就是那天晚上?”我真是后悔莫及,直怪当初自己瞎了眼。 “我知道你当晚曾安排人进行了检查,其时标本已由我的助手悄然带出了医院。最后经有关权威部门检验,证实了我送检的标本感染有念珠状链杆菌,它就是引起邱木槿反复不明原因高热的真正热源!” 我该如何办? 进来一位身材结实的年轻人,俯首与圣大耳语一番。 “我曾与医药代表武文珏有过一次长谈。”圣大接着说,“他偶尔说漏了嘴,提到在上级有关部门下发氯耐可霉素副作用通知前,曾向你们院领导反映在国际互联网上有该药的副作用信息。尽管他过后矢口否认,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事后我上网查询,确实在国外有关药企的的网站上查到相关信息,发布时间早于邱木槿用药时间。老实说,在你们院领导当中是否有我怀疑的对象,或者说我更怀疑哪一个,这个问题始终萦绕在我脑海中。但无论如何,直到我们正面交锋的那个晚上,你都不是我优先考虑的。那天晚上我曾试探你的反应,你口风紧得很,全然否认在国际互联网上能查到相关资料。作为一名专家副院长,你不觉得自己的知识太狭隘了吗?不,你是怕暴露自己故意谋害邱木槿的事实真相。刚才进来的我的助手告诉我,他把拆下的你办公室的电脑主机拿到电脑专家处进行数据恢复等高级处理,巧得很,他们查到你之前登陆该网址的信息记录。这说明了,你对邱木槿使用大量的氯耐可霉素是明知故犯,我们完全有理由推断,你是想以此让邱木槿住院,好乘机实施你预先构思的谋害计划。我说的对也不对?” 武文珏这个死冤家,我到了还是没能封住你的嘴!从他第一次跨入我们医院的门,我就心仪于他。他魁伟的身材,仪表堂堂的相貌,举手投走足间充满了青春男子的阳刚之气。我恨不能再年轻十岁,与他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在他首次约我吃饭的宾馆,我稍一表示,他便入毂了。事后,我问他爽不爽,从他闪烁不定的眼神中我看得出,他言不由衷。我终究逃不脱女人的樊篱,明知自己喜欢的男人另有所爱,还要把他紧抓在手中,痴痴地梦想着总有一天他会属于你。为了拢住他的心,我为他在医院的药品推销大开方便之门,不仅如此,还积极联系我的同学、同行,替他在其它医疗机构的推销助力。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对我也愈发地冷淡,嘴里嗷嗷叫着,肢体动作却泄露了他应付于我的心境。我算认清了他,我永远都别想得到他的心。但我还是要占有他这个人,每每苟合时,抚着没有一点激情的胴体,我是爱恨交加、欲罢不能。我只管发泄自己的情欲,我要他招之即来,我要他称心如愿于我,我疯狂地作践我们俩。对此,他从不敢当面发作,他药品推销渠道的很大一部分有赖于我,我手里攥着他的命根子——钱!我与他就这样维系着一种赤裸裸的原始的物欲关系。当情形发生变化、风声骤紧时,我多次警告他要收敛些,他不听,他觉得于他无所谓。鼠目寸光!我们一倒,你还靠什么吃香饽饽。况且,他手里还握有我的重要把柄。那晚圣大一跟我提起氯耐可霉素副作用的话题,我就预感到要出事。思忖再三,我找来了朴厚,让他吩咐他舅子马力,好好教训武文珏一顿,让他闭嘴,远离医院一阵子。望着朴厚犹豫不决的样子,我一咬牙,将我与武文珏之间的关系告之了他,并激怒他说,我想断了这关系,可武文珏抓住我不放。我掌握了朴厚对我的心思,听了这个消息,他醋意大发,肺也要气炸了,一口承应了下来。武文珏死亡的消息一传到我耳朵里,我就知道准是朴厚惹的祸,那家伙把事给捅大了。我心里真有点替武文珏惋惜,更重要的是,警方很有可能籍此顺藤摸瓜查到我。 我该如何办? “我现在可以透露给你一个消息。”圣大站在我跟前说,“警方已查明,武文珏死于他杀,凶手就是医院内二科主任朴厚。令朴厚料想不到的是,他自己亦死于非命。我认为,你谋害他的目的同样是企图杀人灭口、怕引火烧身,手段与谋害邱木槿相同。邱木槿的死亡,然后是武文珏,再后是朴厚,整个事件组成了一条因非法药品销售而引发的鬼谲离奇的犯罪链,而你,无疑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朴厚是真心倾心于我。我与他之间最早并不存在着利害关系,除了肉体间,我俩可以互相倾吐衷肠,彼此慰籍寂寥的心。我同样也清楚,朴厚时刻遵循着他的道德底线,他决不可以放弃他的家人与我结合。我能说什么呢?我感到悲哀。他还有家室可以在需要时停泊他的心灵,而我孤独时只能一个人默默地饮酒听着老唱片,任由青春飘逝、华发渐生。于是,我背着他与别的男人来往,籍此来消耗我过于丰富的情感。可是当他杀害了武文珏后,一切都变了。我俩之间的单纯的情人关系演化成了直接的利害关系,这会要了我的命!又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了上来。我发现自己自从解决了邱木槿后,我的心就变了,它不再受我大脑中枢的支配,完全受低级的植物神经的调控,它跳动的节律和强弱是本能的,就象在医学院上生理课所观察到的,被分离的灌注了9%氯化钠液的青蛙的小小心脏那样,纯粹是原始地、毫无生气地、机械地跳动着。这颗已没有灵性的心告诉我,必须再下手,现在是有他无我。如果说第一次下手时还心存戕害忠良的惶惑,那么这一次可就是心如止水了。一个是做,两个也是做。得手后,当晚我便睡了个安稳觉。 “怎么样?该说的我都说了,下面该听你的了。”圣大耐着性子说。 “我不想说,也没什么可说的。”我站起了身。 “唉——”圣大摇了摇头,转身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警察走了进来,向我出示了逮捕证,我并拢十指伸出双手。就在我将要跨出房门时,圣大喊了一声:“等一下,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邱木槿死前把一个笔记本交给她丈夫,里面的流水帐对我来说无疑是本天书。我和其他人研究了好一阵,发现里面出现频率最高也是捞回扣最多的是个代号为‘LCN’的人,认定他或她就等于揭开了医院药品回扣的幕后秘密。经过对医院其他医务人员的了解和一系列排查,我认定那个‘LCN’就是阁下你。只有你能满足该代号出现的所有条件。你还否认吗?” 这么说来,真是应果相报,邱木槿的灵魂死后还报复了我。我担心的那个秘密还是被捅穿了。邱木槿没对我撒谎,她确实掌握了我收受回扣的秘密。不过,这已无所谓了,浑身都被扒了个精光,岂又在乎这小小一块遮羞布。圣大提及的“LCN”我是第一次听到,我偶尔耳边刮到有人背地里称我“老处女”,两者之见的联系不言而喻。 我该如何办? 我该向圣大和警察彻底坦白吗?我输了,自有老天惩罚我,我无脸辩解、无力自救、无法逃脱。没有选择,我只有到另一个世界去重新做人。让我今生的一切都成为过去吧,让你们为我所作所为的全部真相去忙活吧,我累了。 在走廊里,我回头对圣大说了最后一句:“实在对不起,虽然你的分析听来很有道理,让我无从反驳,但我还是不能满足你的好奇心。”说完,我飞快地冲出走廊,从室外楼梯栏杆一跃而下。 疾风呼啸着自耳畔滑过,我闭着眼也能感觉到楼层内的人们惊讶的表情。从前是我乘电梯在大楼内上下穿梭,现在却是随风自由飘落,就象我最近常做的梦境中那样,一片枯叶飘啊飘,坠向无尽的黑暗、无边的深渊。 吴淼将一束鲜花轻轻放在墓碑前,用手拂去上面的浮尘,长时间低头不语。圣大拍着他的肩头说:“老吴,都已过去了。木槿的是非问题也重新定论,让她好好静会儿吧。看看你儿子也要上中学了,多为他着想啊。”儿子扯扯爸爸的衣袖央求说:“爸爸,把妈妈留下来的钱都上缴吧,我不上民办中学了,将来我一定考上大学,让你和妈妈看看。等你老了,我赚钱养你。”圣大惊诧道:“怎么你……”吴淼抚着孩子的头说:“是的,我都告诉他了。他长大了,有正确判断是非的能力,有权知道家里的所有事情。儿子,爸爸已经把钱都如数上缴给有关部门了。对不起,事先没跟你商量,我想你和妈妈一定会赞成的。今天来就是告诉你妈妈,让她安心。你将来上不上大学、养不养爸爸都没关系,重要的是,走好自己的路。”儿子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吴淼,叫了声:“爸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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