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恩斯继续缓缓晃动颤抖的光柱,试图在大厅后部看到更多的东西,但他没有成功。移动的光线只让他看到一种常见的破坏景象,它似乎比他到目前以为的还要严重。洞顶的整个后部似乎都掉下来了。一米粗的石柱像芦苇一样弯了,断成了数截,或像沉船的桅杆伸出于一座废墟海洋的石头波涛。在距他们不足三十或四十步远的地方,掉落了数百吨,甚至数千吨的岩石和大石板。如果灾难发生时也有古叻呆在洞窟的这一部分的话,它们一点生存的机会都没有。
掠过的灯光中有什么浅色的东西忽闪了一下;一个不同于尘雾缓慢舞蹈的动作。莫恩斯又将灯光扫回去,果然:一个巨大的碎石堆的脚下有什么在动。那些可怕的生物中还有一只躲过了这场灾难吗?
莫恩斯踌躇地走近。虽然他的逻辑性理智告诉他,一只受伤的古叻极有可能没有危险,他的动作也特别小心;毕竟,众所周知,受伤的猛兽最危险。
但那不是一只胡狼头动物。在电石灯的强烈灯光下缓缓扭动的东西在最初的瞬间让莫恩斯想起了他们在上面的营地里见过的令人恶心的蜗牛生物之一;只不过它更大,更难看。落下来的岩块将它部分砸烂了,莫恩斯只能估计它原先的大小,仅是余下的部分就要比一只人手大得多,身体也明显地被砸成了一节节;也许,这生物甚至有过一颗像头一样的东西。但它跟蜗牛生物的亲缘关系是不容忽视的。它的肉也是透明的,让人能看出那些看起来特别陌生的组织在急剧跳动。
莫恩斯抬起脚,要将那令人恶心的生物彻底碾碎,后来又改变了主意,将他的灯缓缓地画了个半圆形。他发现了更多那种讨厌的生物,几乎或多或少全都受伤了,后来摸索的灯光停在从废墟里伸出来的一只手上。
一只人手。
他的理智和他的考古学直觉又开始了沉默但激烈的斗争,而他已经跪下去,双手刨挖起来。不管躺在这个废墟下的会是谁,他的幸存机会不会大于坚强和健壮许多的古叻们,但这丝毫改变不了就在他面前有一个人被掩埋着的事实。
莫恩斯越刨越急越挖越快,扒开石头和废墟,用劲推开通常情况下他无论如何也搬不动的大石块。他用两只空手更深地往废墟堆里挖,直到挖出了小臂、上肢、肩、最后一部分脸。然后,就像开始刨挖一样,他又突然垂下了胳膊。
他再没有什么事可做的了。撇开许多主要是表面的擦伤和碰伤,他没能发现值得一提的伤口,但那个黑发女人大睁的眼睛是空的。
“我们又来了,教授。”他身后响起普罗斯勒小姐的声音,“您只要想像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真的……”
当她走得足够近,差不多能看到莫恩斯挖出的东西时,她惊叫一声停下了,当莫恩斯抬起头,发现普罗斯勒小姐不是一个人来的时候,他也不安地吓了一跳。那姑娘双手抱紧普罗斯勒小姐的肩,莫恩斯最担心她也发现了废墟下的死者。她的眼睛,还有她的脸,却依然无动于衷。如果她认识这个陌生人,那她对她一点不重要。
但莫恩斯迅速说道,“那样也许更好,如果……”
普罗斯勒小姐理解他想对她讲什么,虽然他没有将那句话讲完。她略微用点劲轻轻挣开姑娘抓着她的上臂的双手,同时将胳膊搭在她的肩上,试图将她往旁边拉一点,让她无法清楚地看到那可怕的景象。那姑娘也顺从地向旁边让了一步,又停了下来,伸出右手想拿普罗斯勒小姐的聚光灯,另一只手向废墟上端的黑暗中打着手势。普罗斯勒小姐想将她再往回拉,结果是她反抗得更厉害了,手势也更猛烈了。
“看样子她想去那里。”普罗斯勒小姐说道,一边回过头来几乎是恳求地望了莫恩斯一眼。
莫恩斯坚决地摇摇头。“太危险了。”他肯定地说道,“那里的一切都被废墟和灰尘埋住了。”仅仅一想到要再次钻进这座废墟、危险的陷阱和剃须刀一样锋利的剑和石尖的迷宫,他就浑身不舒服。
但姑娘没有停止她的手势和拉扯,反而更紧地抓住普罗斯勒小姐的胳膊,不管她多么徒劳地安慰劝说都没用。最后姑娘松开手,四肢着地,灵活得惊人地向废墟堆上爬去。
普罗斯勒小姐几乎惊呆了,望了她的背影一会儿,脸上浮现出一种非常坚决的表情。她左手将灯举过头,右手撩起裙子,跟着她向上爬去。莫恩斯感觉到一种压抑的惊惧,但它只持续了一刹那,就让位给听天由命了。他没有叫普罗斯勒小姐回来或设法要求她保持理智,而是立即跟在她身后爬去。
事实证明这次攀爬比他担心的还要困难。这座由废墟和碎裂的大方石和石板组成的小山远远不像它看上去的那样坚固。在他的手脚下不停地有零星的碎块松脱,有时也有一大片,在他身后噼里啪拉地滚下去,像平常一样,莫恩斯一点不肯定,那似乎从他们上方看不见的洞顶传下来的可怕的咯咯嚓嚓声确实只是幻想出来的。他跌倒了两次,从好不容易爬上来的那一段滑下去一大截,如果他不是最后一个到达上面,他自己几乎都会吃惊的。
普罗斯勒小姐伸来胳膊要帮助他,如果莫恩斯的疲惫和沮丧再大一点点,他的骄傲再小一点点,他肯定就会接受这一帮助了。而他只是固执恼火地望了她一眼,靠自己的力量弯腰爬完了最后的一米半——不仅折断了一只手指甲,意想不到地疼痛,右大腿也重重地撞了一下,使得绷带下的伤口又开始出血了——最后终于来到她身旁,累得气喘吁吁,咬紧着牙,但骄傲还有一半完好无损。普罗斯勒小姐目光怪怪地打量他,他不知怎么理解那目光好,是鄙视还是一种瞧不起的得意,但他什么都没有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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