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家都是在虚构故事,手稿的真伪有那么重要吗?话说有关大仲马俱乐部的情节,在这本小说中其实也只是“虚晃一下”而已,一伙儿人真正要找的是世上仅存三本的《幽暗王国的九扇门》,这本能教人如何乞灵于恶魔的实用手册,如果是赝品就不灵啦。书商波哈专门收集有关恶魔学的书,精心布下天罗地网,无所不用其极,非得要找到真能召唤幽冥黑暗之王撒旦的正版武功秘籍不可。据称这本于1666年在威尼斯印刷发行的书中,传说有九幅是从撒旦亲手写的黑魔经典《德洛梅拉尼肯》一书上拓印下来的版画。画上的晦涩拉丁文密语,就是黑魔术的乞灵密码。《幽暗王国的九扇门》出版商的商标是一棵被闪电打断的树,有一条吞着自己尾巴的蛇缠绕于树干上——这是一棵象征着几世纪以来人类求知路上的禁忌之树,犹如旧约圣经中的智慧之树。歌德笔下的浮士德就是这种近代欧洲普遍求知求真理的精神代表:他全力以赴,难免受诱惑而犯错获罪,救赎的力量才益显珍贵稀有。所以心狠手辣的书商波哈,最后泡制了假的武功秘籍,像金庸笔下的西毒欧阳锋一样,变得丧心病狂。
《大仲马俱乐部》这本小说则是不断强调,魔鬼的诱惑会以不同的形躯,时时刻刻出现在每个人的身旁,让人防不胜防。我们看到魔鬼的黑暗力量,盘旋在《三剑客》中权谋的黎塞留主教和美艳的蛇蝎米莱荻身上,萦回在《大仲马俱乐部》中钻研大仲马的学者巴肯和热衷《幽暗王国的九扇门》的书商波哈心中,挥之不去。然而西方经典文学的传承者相信,背叛与救赎是女人的一体两面——就好比是旧约的夏娃与新约的圣母玛利亚的组合体、《浮士德》第一部的玛格莉塔和第二部的海伦的共同体一般——《大仲马俱乐部》中的科尔索深爱的妮可、令他迷惑的琳娜与后来的艾琳·艾德勒,正是女人真假好坏等众多形象的写照。然而《大仲马俱乐部》所呈现的“真假”、“有无”、“好了”与“正邪”等矛盾纠葛错综的对比,曹雪芹早在《红楼梦》的“太虚幻境”及“好了歌”等篇章中就提出了。“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是镌刻在横额为“太虚幻境”的石牌坊上的对联。而书中虚构的渺渺真人,以“世人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来嘲笑世人对功名、金钱、妻妾、儿孙四者无厌的追逐。但是浮士德式的人儿恋恋风尘,虽知是非成败总成空,仍全力以赴、百折不挠,这也许就是人性崇高的根源,人类进步的动力所在吧!
前言
楔子
作者 : [西]阿图罗·佩雷·雷维特
灯光将自缢者的身形轮廓投射于墙上,他了无生气地挂在客厅中央的吊灯下,摄影师绕着他的周围猛按快门,随着闪光,那尸体也一次又一次地投射在那些画、摆满瓷器的玻璃橱、书架以及开着窗帘的大窗上。那时,窗外正下着雨。
督导鉴定工作的法医很年轻,一头稀疏的乱发还湿湿的,就像那件披在他肩上的雨衣一样。他正对秘书交代一些差事,而秘书坐在沙发上,对着一台放在椅子上的打字机,拼命地敲打着。打字机将法医单调平板的声音敲打成文字,屋里回响着警察们低声的讨论:
“……穿着睡衣,外面罩着白色的袍子。被袍子的衣带勒死。从尸体的正面看得见两手被领带绑了起来。左脚穿着一只鞋,另一只脚则光着……”
法医碰了碰死者穿着鞋的那一只脚,那身体便在缠绕着他脖子和天花板上的吊灯之间绷紧的丝带所能容许的范围内,慢慢地转了一下。尸体自右至左地晃动着,然后又反向地摆动,最后摆动的幅度愈来愈小,回到了原位。要离开时,法医闪过身,以避开在尸体下面采集指纹的一位穿着制服的警察。地板上有一个破碎的花瓶和一本翻开的书,翻开的那一页上画着红线。那是一本老旧的《布拉吉洛尔子爵》。法医弯下身,从警察的肩上往下瞄了一眼那画了线的内文:
“‘我被出卖了’,”他喃喃自语。“所有的人都知道!”
“最后,所有的人都会知道,”波托斯回答, “他们之前什么都不知道。”
法医指示秘书记下这段文字,并把书名也写在记录的摘要中,接着就走向站在敞开的窗台边抽烟的高大男人身边。
“你觉得怎么样?”他走到他身边并问道。
这个高大的男人身着皮夹克, 口袋上别着警徽。他慢条斯理地弹掉烟灰,之后就头也不回地把烟蒂往窗外随手一扔。
“装在瓶里的白色液体,通常就是牛奶。”他终于回答了,半卖关子,但法医了解他的意思,对他笑了笑。和警官相反,法医望向窗外仍下着倾盆大雨的街道。有人在屋里的另一边开了一扇门,一阵风夹带着雨珠洒在法医的脸上。
“关上门。”他连看都不看地下着命令,然后对着警官说,“老是会有些谋杀案伪装成自杀的样子。”
“反之亦然。”警官静静地回答道。
“那么您认为他的双手和那领带究竟是?……”
“有的人怕自己到了最后关头会后悔……也有人把自己的手反绑到背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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