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先夫也爱读这类的书吗?”
“完全不爱,他根本从来不看书。他只是像神灯中的精灵一样地满足我的**。”被截掉的右肢像在空袖管里颤抖了一下,“对他来说,一本昂贵的书和一串珍珠项链是一样的。”她停下来,显出一个忧郁的微笑,“但他是个很懂情趣的人,有办法勾引所有好友的老婆。还懂得调很好喝的鸡尾酒。”
“这一切,”她指指整个图书馆,“都是我自己汇集的。每一本书都是,包括《幽暗王国的九扇门》。我的先夫只是负责签支票罢了。”
“为什么偏爱魔鬼的主题呢?”
“我见过他。那时我15岁,我看着他,就像现在看着您一样。他戴着帽子,手拿手杖,相貌英挺,像饰演盖汉男爵的约翰?巴里摩。从那时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地爱上他了。”她再度陷入沉思,惟一的手插在毛衣口袋里,嘴里回忆着既遥远又熟悉的事,“我猜想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能忍受丈夫的不忠。”
“你也看到了,”过了一会儿,她说,“淹死了。”
“那究竟是谁做的?”
她慢慢地摇摇头,看着窗外。她那黝黑、纤细、指甲剪得整整齐齐,没有涂指甲油的手指抚摸着扶手。她停下了动作,像是绊到了什么隐形的东西似的。
“这并不重要。”
科尔索歪着嘴,像是想笑的样子。
“这对我来说可重要得很。”
那女孩耸耸肩,一副不关她的事的样子。
科尔索继续坚持着:“你在这戏里的角色是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照顾你啊!”
“是谁派你来的?”
“你好无聊喔,科尔索。”
她转头望向窗外看风景。远处即是法国的土地,下一站是巴黎,也该说是他的下一章历险记吧!他默想着寂园,喷水池的水柱,那个蓄水池,在植物和落叶之间漂浮着的法贾的尸体。想着那场景,令他的身体不自主地热了起来,浑身不舒服。他自觉像个逃犯,即使一切都是那么荒谬,他甚至不是自愿,而是被迫地逃亡。
他看看那女孩,开始静下来回想所有发生的事。也许他不是在逃避危险,而是走向更危险的境地。他身边有许多神秘的行李跟着他,大仲马的手稿、《幽暗王国的九扇门》,还有艾琳?艾德勒。一位面带愚蠢的职业笑容的空姐走过他身旁,科尔索呆望着她,陷入自己的沉思中。他多么希望这一切事件的来龙去脉能清清楚楚地写在某个地方让他知道,或者,是由他自己来主导这一整场戏。
那一整天,他没再和那女孩讲过半句话。到达欧立机场后,他佯装不知那女孩的存在,即使他感觉得到她沿着机场的走道一路跟在他身后。在通关处交出自己的护照后,他有一股冲动,想回头看那女孩拿的是哪一国的护照,可惜他根本看不到。只记得那是一本黑色皮的护照,封皮上连个标志都没有。
她是欧洲人准没错,因为她也排在欧盟国家公民的队伍里。到了街上,他招了一辆计程车,当他指示司机向自己惯常下榻的罗浮协和旅馆的方向行驶时,女孩也坐进后座他身边。他们沉默地等车子开到旅馆处,女孩先自行下了车,留下他付车资。司机没有零钱找,因此耽搁了一会儿。当他走进旅馆大厅,只见那女孩早已做好住房登记,由一个提着她的行李的服务生领着。
进电梯之前,她还对他招了招手。
“那家书店很漂亮。门上写着:‘普林杰书局——历史古籍与手稿’,店门已经开了。”
她对侍者摇摇手,在德布西街上的这家露天咖啡座里,倾身向着科尔索。她那液态般透明的眼眸里映着街上的景致。
“我们可以走了。”她说。
在这之前,他们在早餐时间已经碰过面。那时,科尔索正坐在面对皇家广场的窗边看着报纸,她对他道了一声早安,便自自然然地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吃餐桌上的吐司和牛角面包。然后边喝着咖啡,像个心满意足的小女孩,看着科尔索说:“我们要从哪里开始着手呢?”
他们终于来到这里了,那家普林杰书局就在两条街外。正当科尔索品尝着他今日的第一杯杜松子酒的时候,那女孩就去探过路了,科尔索有预感这不会是今天的最后一杯。
“我们现在可以去了!”她重复道。
科尔索迟疑了一会。昨晚他梦见了这张黝黑的面孔,在夕阳的余晖下,他牵着她的手穿过一片荒地,远处的地平线上冒着缕缕青烟,火山正要爆发。偶尔,他们经过几个带着严峻表情的士兵,他们冰冷、不发一语地看着这两人。
黑暗降临,烟雾更弥漫开来,士兵们的脸上带着警告的意味,那些战死的士兵幽灵们。科尔索想逃离那里,拉着女孩的手以防她被丢在后头,但空气变得浓稠且炙热,令人难以忍受。道路变成了一条不断下坠的路线,像看着一幅慢速播放的濒死画面一样。黑暗中空气如火炉般熊熊燃烧。和女孩握着手,是他和外界的惟一联系。最后,惟一能感觉到的是当他们渐渐地化为灰烬时,女孩慢慢松去的手。
回想起这个令人不悦的噩梦,他一口饮尽那杯酒,看着那女孩。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应,像个训练有素的士兵在等着长官的指令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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