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莫尔德至今还记得起那个头顶着湿毛巾的男孩子的样子——他现在在哪里呢?
说来也可怜,那些达官显贵,君主王公、政客寡头,来去匆匆,更迭频繁,哪个身后不是黄土一捧。无论他们谁都不能永世长存。
但是去年和米利在马戏班里看到的那个小丑却不同——那个小丑才是永存的,因为他的表演总是千篇一律,一成不变。那倒也算得上一种生活方式:不管是千奇百怪的芸芸众生,还是做出重大发明的伟大人物,他都根本不为之所动。
沃莫尔德开始对着镜子做鬼脸。
“您在干什么,爸爸?”
“我想把我自己逗笑了。”
米利咯咯地傻笑起来:“我看您老是有心事,总板着个面孔。”
“我就为这才想笑的。米利,你还记不记得去年那个小丑?”
“他一下子从梯子顶上摔下来,掉进一个白灰桶里。”
“他每天晚上十点钟都要摔上那么一次。我们大家都应该是小丑才对,米利。谁也不要从经验里学到什么。”
“主管修女说过……”
“你别理她那个茬儿。上帝不也做不到吗?要不然他怎么信不过人类呢?就说那些科学家吧,好事是他们干的,坏事也还是他们。牛顿发现了地球引力——这是他从经验中学来的,不过后来……”
“我记得他受到了一个苹果的启发。”
“不管受到什么启发都是那么回事。和拉瑟福德爵士分裂原子相比不过是一个时间早晚的问题,他也是运用了自己的经验。结果呢,广岛人尝到了滋味。如果我们大家生来就是小丑,那么除了身上可能磕破点皮儿和沾上些白灰外,不会发生什么太坏的事。米利,千万别老想着自已经历过这个经历过那个。它会破坏咱们的和平,夺去人们的生命。”
“您在干什么?”
“我想再让我的耳朵动动,以前我让它动它就能动。不过好久不玩,已经不那么听使唤了。”
“您现在还生妈妈的气吗?”
“有时候还生。”
“那您还爱她吗?”
“大概还爱。想起来就爱。”
“我想,她年轻时一定非常漂亮。”
“她现在也不老,今年三十六岁。”
“够老的了。”
“你一点儿也记不得她了吗?”
“记不清了,她不是已经走了好多年了嘛。”
“是走了好久了。”
“我总该为她祈祷吧。”
“你祈祷什么?让她回来?”
“不,不是,没她咱们也能过。我祈祷是希望她能重新做一个善良的天主教徒。”
“我就不是一个好天主教徒。”
“哦,那是另外一回事。您是无论什么都一概不信的。”
“是的,我希望能是这样。”
“爸爸,我可没有冒犯您的意思,这不过是个神学上的问题。您可以跟那些善良的异教徒一样获得拯救,就象苏格拉底的信徒,您知道,还有塞特瓦约。”
“塞特瓦约是谁?”
“他是祖鲁人的国王。”
“您还祈祷别的什么吗?”
“那当然了,我成天惦着那匹马。”
沃莫尔德吻了吻米利,道了晚安。
米利问道:“您到哪儿去?”
“我还要去安排那匹马的事情。”
“我给您添了不少麻烦,”米利顺嘴说了一句。接着她将被单一直拉到脖子上,满心欢喜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太好了,一个人怎样才能老是得到她祈祷中所要的东西呢?”
第四章
1
每个街角都有人冲着沃莫尔德叫喊“出租汽车”,仿佛他是个外地人似的。在林荫路上,走不了几步,那些拉皮条的家伙,就会靠过来有意无意地搭讪:“我能帮您什么忙吗,先生?”、“我认识所有的漂亮姑娘。”、“您一定想找一个俏娘们儿。”、“要画片吗?”、“想去看场小电影吧?”
沃莫尔德刚到哈瓦那时,这些人不过都是些孩子。只要扔一个钢蹦儿,就会站在那儿替你看汽车。尽管这些人都是在沃莫尔德眼皮底下长大的,可是他们却还是不习惯于同他打交道。在他们眼里,沃莫尔德根本就不是一个本地居民,只不过是一个长期逗留的游客。所以这些人往往说不了几句话,也象旁人一样走开了。他们断定,沃莫尔德和旁人一样,早晚也得要去圣弗朗西斯科的大妓院去看名妞儿的表演。无论怎样,这帮人也同那个小丑差不多,可以自得其乐,免受经验折磨之苦。
在沃德斯大厦的拐角处,哈塞尔布克医生在“魔棍”酒店里大声喊他:“沃莫尔德先生,您这么忙是急着上哪儿去呀?”
“我有个约会。” — 棒槌学堂·E书小组 —
“喝杯威士忌的空儿总还有吧。”从哈塞尔布克医生说“威士忌”那几个字的腔调可以听出来,他已经喝了不少了。
“我已经晚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英]格雷厄姆·格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