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来,我已经身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了。荧光灯的苍白光线、干净的白色墙壁、淡蓝色的窗帘。脑袋感觉晕头转向。当我想慢慢撑起身子时,发现身体使不上力。把下巴顶在胸膛垂下眼帘一看,可以看见点滴的针刺在手臂上,并不觉得疼痛。我明白自己躺在病床上。
我慎重地重复呼吸的动作,然后往上一看。那里贴了一张牌子,上头写的是「小山美纪」(KoyamaYoshinori)/主治医生佐佐木」。
听到啪沙的声响,我转头往旁边看。
有一个身高大概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瓜子脸、皮肤白净的少年站在那里。轻柔的黑发留着中分的发型,少年脸颊圆润、下巴纤细,五官有点像是女孩子的味道。他颤抖着声音说:
「……美纪?」
照理说我是第一次见过他,可是我却马上就认出他是谁了。不,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而是阔别多年的重逢。
「…………广海。」
脱口而出的声音沙哑到我怀疑不是自己的。我忍不住咳嗽。
「你还好吧?」
广海抚摸我的肩膀。或许他其实本来是想抚摸我的背部吧,不过看起来似乎是不太知道该怎么对待我的样子。
「你认得我吗?」
「你是广海……对吧?」
广海不断频频点头,稍微哭了出来。眼泪沿着他圆润的脸颊滑落,然后两道泪水在纤细的下巴尖端汇集成一线,「啵答、啵答」地掉落在地板上。
「……对啊。对啊、我是。」
「你为什么在哭?」
「我不知道。」
因为广海整个人哭得晞哩哗啦,我反而觉得很好笑。
「我现在就去打电话给伯母。不对,得先找医生过来——」
广海伸手去按「护士铃」。可是按了也没有发出声音。
我的脑袋到现在还在头昏脑胀。感觉就像在浓雾弥漫的森林里迷路的小孩一样,无法看清楚远方。我记得的是……我记得的是?
「我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我和广海读的都是同一所学校,一路国小国中毕业升上高中,我们两个关系也愈来愈疏远,然后,有一天我突然觉得班上好像多了一个人,于是我开始调查谁是多出来的那一个同学。结果,班上多出来的那一个人实际上是我,我其实并不存在于那个班级,我其实根本就没有去上学,我其实只有一直在医院住院而已,我……
在做梦。是梦吗?算了——
「对不起,广海。真的非常抱歉,然后也谢谢你。」
声音果然还是一样嘶哑,说完我又咳嗽了。
「那是什么意思啊?」
广海边哭边抖着声音说道。
「那是什么意思呢。」
我笑了。
***
「换句话说,是这么一回事吗?」
一头金发随风飘荡的女性说道。
「在小山家和那须家去旅行碰到的车祸事故中,伤势最重的人其实是小山美纪吗?」
综合医院的茶饮室刚好呈现饱和状态,所有座位上都是人。有入院中的患者、也不乏前来探望患者的家族和亲友。一行人就坐在位于窗边的一角、隐藏在仿造观叶植物的塑料装饰品后面的四人座上。
一头金发的女子身穿强调身体曲线的黑色骑士装,看得出她拥有一副胸形完美、葫芦状腰线的好身材。桌子上放有萩饼和烘培茶。
「没错,小山美纪哪里是什么轻伤,他甚至伤重到性命垂危。想想看吧,他可是坐在前座耶?不用说一定很危险。」
答腔的是一名浑身漆黑的男子。
「话说回来,妳不角色扮演白衣天使了吗?艾玛利亚。」
「当心我干掉你喔,一。」
女子握紧拳头,关节发出了「波哔波哔」的声响。
被唤作一的男子耸了耸肩膀。他身穿黑色衬衫与黑色牛仔裤、脚踩黑色帆布鞋,全身上下清一色都是黑色的,就连皮肤也是略偏黝黑。不修边幅地披散着一头黑发,右手的食指戴着一枚骷髅头的戒指,浑身唯有那枚戒指在闪闪发光。他的面前摆放有年糕豆沙汤和煎茶。
「车祸发生时,早在小山美纪之前,我们已经和那须广海完成契约了。比小山美纪还快恢复意识的他,许下了『请救小山美纪』的愿望。许完愿之后,那须广海又失去了意识。下一个醒来的是小山美纪,因为契约已经完成,所以他的伤势也复原了。恢复意识的小山美纪以为只有自己得救,完全就是九死一生的那种感觉。」
「你以为自己形容得很妙吗?」
在描述来龙去脉的一的身旁,坐着一名浑身是黑的少女。黑色连身洋装、黑色膝上袜、漆皮的黑色鞋子,坐在椅子上的两只脚伸不到地面,尽管服装是黑色的,可是少女的肌肤苍白得有如失血严重的伤员一般。头发也是银色的,虽然整体是短发的造型,不过唯有左侧的一部分是留长并绑成麻花辫,上头系了一条黑色的缎带。少女正忙着把巧克力香蕉圣代塞进嘴里。
「啊啊嗯,就跟食人鱼一样紧咬住猎物不放的小九……真的是太萌了。」
「会吗?」
一用奇怪的眼神回看艾玛利亚。接着他重新转过头去看名为九的少女。
「拜托妳吃得干净一点好不好。掉得到处都是,妳看妳,嘴巴旁边也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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