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只狐狸。
一个白底画着红色轮廓的狐狸面具,就位在相当于我的肩膀的高度往上看。狐狸的鼻子伸得长长的,左右各花了三根黑色胡须。
虽然说到庙会就会联想到卖面具的摊贩,但是这副面具的质感和那些随便什么地方都有的塑胶制面具可是大大的不同。看起来是木雕的好东西……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顶着这副狐狸面具的,是一个身穿夏季和服的小朋友。淡粉红色的布料上,描绘着镶着金边的白色牵牛花。右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抓住我的领子,左手则轻轻松松地垂在下面。话说回来,这副面具还不是需要用手举着才能遮住脸的那种,而是仔细地用带子之类的东西系在脸上。就算是什么都卖、什么都不奇怪的庙会,夏季和服加上狐狸面具也实在是太诡异了吧!
在这个人声鼎沸的仲夏夜庙会里,突然冒出来一只稻荷大神的使者。害我好想问她——找我这个身份低微的高中生有何贵干?(注:稻荷大神是日本神话中的谷物和食物神,主管丰收。传说它有两个随从,是白色的狐狸。)
我拨开她一直抓着我的领子不放的手,稍微蹲低,让我们的视线同高,对她说:
「怎么啦?小妹妹。和你妈妈走散了吗?」
……话才说完,胫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眼前这个穿着夏季和服的小女孩似乎特别讲究,就连脚上穿的都是鞋跟很高的黑漆木屐。如今被她又硬又重的木屐,而且还是边角的部分用力地踹在胫骨上,害我一时痛得说不出话来,就连眼角都冒出了泪水。
顾不得面子问题,我抱着那只脚跳了好几下,再也忍不住想要找她理论的冲动爆发:
「你未免也踢得太用力了吧!……小佐内同学!」
穿着夏季和服的女孩用两只手捧着狐狸的面具,慢慢地把它从脸上拿开。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刚好剪成齐肩的妹妹头。基本上这种略带古风的发型也被戏称为河童头,不过我都管它叫娃娃头。眼睛虽然不大,但却还没有受到任何世俗的污染。再加上小巧的嘴巴,横看竖看都是一张孩子气的脸,也就是所谓的童颜。我的身高在男生里其实并不算高,但是她的身高只到我的肩膀。如果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即使误以为她是跟着亲戚的大哥哥来逛庙会的小学生也不足为奇。
虽然这家伙已经高中二年级了。名字叫做小佐内由纪。
小佐内同学和我从国三的夏天就在一起了……所以或许小佐内同学其实长高了一点也说不定,只是我不知道而已。你问我为什么明明她戴着狐狸的面具却还能被我认出来吗?说穿了其实也没什么,会戴着一副那么复古的面具还突然抓住人家领子的女生,除了小佐内同学之外我还真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小佐内同学此刻正用手捂着嘴巴,瞪大眼睛看着我,说:
「对、对不起啦!我穿不惯木屐,所以踢得不太好……」
「你是说你还有习惯穿来踢人的鞋子啊?」
顶着狐狸面具的那颗头不住地摇。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对不起啦!很痛吗?」
虽然刚被踢到的那一瞬间我的确痛得眼冒金星,可是痛得再怎么厉害也总有趋于缓和的时候。我把脚放了下来,硬挤出一个笑容说:
「已经不痛了。」
「噢……」
小佐内同学有气无力地低着头。
「谁叫你要讲那种话,人家很受伤耶……好啦,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没关系啦。」
「那就好。」
小佐内同学温柔地一笑。哈哈哈!再装就不像了,她才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受伤哩!能够伤害到小佐内同学的,是那种……呃……更……更大条的事。
小佐内同学把摘下来的狐狸面具固定在头的右侧。这种面具好像是用风筝线固定,线太细了,她陷入了一番苦战。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不住问:
「这种东西你是在哪里买的?」
「嗯?你是说这个面具吗?」
小佐内同学忙着把风筝线打成一个蝴蝶结,只用眼角余光望向我这边来。
「在做木工的店里买的。因为实在太可爱了,忍不住就买了。」
据我所知,小佐内同学很少用可爱来形容一个东西。更正确地说,她不会随便使用「可爱」一词来形容「漂亮」或「好玩」的东西,由此小佐内同学真的觉得那个梦里才会出现的奇怪狐狸很可爱吧!
……算了,别人的喜好由不得我来批评。
小佐内同学终于把线绑好了。她两只手交叉在背后,微笑着跟我说:
「一起走吧?」
「咦?」
我有点困惑。
在学校以外的地方,唯一能够和我熟络地说上几句话的,大概只有堂岛健吾一个人。这句话绝对不假。
我和小佐内同学虽然常常一起行动,但那其实是有目的的。我和小佐内同学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我们都想要成为看似简单,但执行起来困难度相当高的「终极小市民」。我们只想过着平稳的日子,认为对于所有可能会妨碍到这种生活态度的事情都应该断然回避。我们只是为了赶在所有的麻烦尚未成型的萌芽阶段就先一步避开,而稍微利用一下彼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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