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进去吧。”我很快地说,“我十分钟就回去。她是我的一个主顾的秘书。找我谈一件公事。”
“好吧。我要不要——陪着她坐一会儿?”
“随你便吧。”说完了我就把电话挂断。
盥洗室的门没有关。经过门口时,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一张肌肉绷紧、神情激动的脸。
第二十七章
我扭动钥匙打开房门,肖已经从长沙发上站起身来。肖的个子很高,戴着眼镜。他是个秃脑门,前额高大,所以两只耳朵看来给人一种要坠下来的感觉。肖总是满脸含笑,对谁都极客气。
那个女孩子正坐在我的棋桌后面一把安乐椅上。她什么也没作,只是在那里干坐着。
“啊,你来了,马洛先生。”肖叽叽喳喳地说,“可不是,戴维斯小姐跟我刚才谈得很有意思。我告诉她我们家原来是从英国来的。她没有说她祖辈是哪儿的人。”肖一边说一边向门口走去。
“谢谢你替我招待客人,肖先生。”我说。
“别客气。”他又喳喳地说,“千万别客气。我走了。我的晚饭,可能……”
“再一次向你表示感谢。”我说。
肖点了点头,离开我的屋子。就是在房门关上以后,他脸上那副不自然的笑容似乎仍然滞留在我的房间里。
我招呼了一下莱莉:“哈罗。”我说。
她也回答了一句:“哈罗。”她的声音很平静、也很严肃。
今天她穿了一身浅棕色上衣和裙子,戴着宽檐草帽,帽子上系着棕色天鹅绒帽带,这同她的皮鞋和亚麻布皮包颜色很相称。她的帽子向后扬着,这种时髦的样子对她说来是不寻常的。她没戴眼镜。
如果不看她的脸,莱莉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首先叫人注意的是她的两只眼睛。目光僵直,瞳孔很小,被眼白包在中间。她转动眼珠的时候,直僵僵的极不自然。她的嘴角闭得很紧,上唇中部不断掀起,露出门牙,倒好像被一条无形的线一再牵拉似的。有时上唇掀得过于厉害,于是整个下脸盘就抽搐起来。一阵抽搐过去,她的小嘴巴又紧紧闭住,直到下一次循环。此外,她的脖颈也不太对头。她的脑袋总被脖子往左边拉扯,一直倾斜到四十五度角。之后,整个脖颈一阵颤抖,脑袋才恢复到正常角度。
前边描述的两个反常动作,再加上身体僵直不动,双手紧握,目光呆滞,这一景象叫人看到也会浑身不自在,发根发麻。
在她坐的椅子和放棋盘的小桌前头,是我的书案,我的装烟丝的铁盒就摆在书桌上边。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烟斗,准备从装烟丝的盒子里抓一把烟丝。我不得不先走到棋桌前头,她随身带的一只手提包也在棋桌上。我走近她身边的时候,她差一点儿跳起来。幸好,很快她又恢复了老样子,甚至还勉强对我笑了笑。
我装好烟斗,划了根火柴把烟点燃。我摇了摇手中的火柴,把它熄灭,我静静地站在她前面。
“你今天没戴眼镜。”我说。
她回答我的时候声音很平静:“噢,我只是在屋子里才戴,为了阅读。眼镜在我的包里头呢。”
“你现在也是在屋子里。”我说,“你还是戴上吧。”
我随随便便地把她的手提包拿过来。她没有动。她没有看我的动作。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的脸。打开提包的时候,我把身体稍微转了转。我把她的眼镜盒取出来,从桌面上出溜给她。
“戴上吧。”我说。
“好吧,我戴上。”她说,“可是我得先把帽子摘下来……”
“好,那就先摘下帽子。”我说。
她摘掉帽子,放在怀里。后来她想起要戴眼镜,可是又把帽子忘了。她拿眼镜的时候,帽子又掉在地上。戴上眼睛她的神情自然多了。
在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我从她的提包里取出那只手枪,塞进我裤子的后口袋,我估计她没有看到。前天我曾经在她的写字台右角的抽屉里看到一只核桃木柄、口径点二五的科特牌手枪。我想现在我藏起来的还是那一把。
我走到长沙发前头坐下。我开口说:“好了,咱们又见面了!现在干什么?你饿不饿?”
“我到万尼尔先生住的地方去了。”她说。
“噢。”
“他住在舍尔曼橡树林,艾斯卡米罗大道的尽头。那条道已经到头了。”
“大概已经到尽头了。”我说了句毫无意义的话,试着喷了个烟圈儿,可是没有成功。我脸颊上的一根神经突突地跳着,好像一根弹簧。我不高兴这根神经这么跳。
“可不是。”她说。她的声音仍然很平静,可是上嘴唇却仍然一下一下地往上跳,下巴也仍然左右摆动,“那地方静极了。万尼尔先生在那儿已经住了三年了。以前他住在好莱坞山,住在钻石街上。那时候他跟一个别的人合住一幢房子,可是他们合不来,万尼尔先生说。”
“这是可以理解的。”我说,“你认识万尼尔先生多久了?”
“我认识他八年了。我不太了解这个人。只不过每隔一段时间,我就得给他送——送一个小包去。他愿意叫我把包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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