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笑道:“严爷亦识得此行首?”严微道:“严某确曾会过此人,端的天生尤物。杭州城中众多名妓,少有他这般美色者,即便有他姿色,却无他五分妖媚。其来杭州不足一年,多少公子王孙、商贾绅缙情迷意荡?或一掷千金、或亡命相搏,有倾家荡产者,有命丧黄泉者。杭州南门有梅、杜二员外,乃是故交,虽年过五十,却也是风花雪月,闻得田真真名声,结伴来会。却不知那田真真施得甚法,竟使二人如仇人般死命搏斗,事罢,一伤一残。自此好友竟成死敌。古人所谓红颜祸水者,便是他也。”东方清琪笑道:“却不知严兄一掷几金、博斗几人?”严微笑道:“严某虽如登徒子,却也学得柳下惠。”东方清琪笑道:“若那猫不吃腥鱼、狗不吃臭屎,我便信你言。”苏公、苏仁皆笑。严微道:“那田真真非比寻常勾栏粉头,却只与那达官贵人、富商豪贾厮混,怎理会我等布衣百姓。”苏公笑道:“ 若得时机,苏某意欲一会。”
第六卷《神秘窃案》 第二章 家贼难防
第六卷《神秘窃案》 第二章 家贼难防
次日,苏公换身青布衣裳,裹了头巾,出了桃花斋,往杭州府衙而去。苏仁、严微紧随其后。于路上熙熙攘攘,苏公察观两旁屋舍、店铺,少有变化,大致如数年前一般。有所变化者,不过几家店铺易主,或店家年长苍老许多,亦有几家店铺已败落闭门。苏公重归旧地,目睹故人旧景,不免伤感。唯恐被熟识百姓辨认,只得低首前行。至杭州府衙前,却见几名门吏无精打采,聚在衙门旁东拉西扯,不知说甚。苏公识得其中一人,名唤何五,乃是当年门吏,为人殷勤厚道,安常守分。苏公见何五满鬓斑白,寻思道:“细细想来,这何五竟年过五旬矣。”近得前去,苏公询问道:“敢问诸位公爷,王大人可在府衙?”那几名门吏丝毫不加理会,惟有何五来看,不觉一愣,惊道:“莫非……是……苏大人?”苏公笑道:“何五哥,一别数年,竟已老矣。家中老母安康否?”何五急忙爬将起来,上前施礼,道:“ 果真是苏大人。承蒙大人挂念,小人老娘西去已三年矣。”原来,苏公在杭州之时,何五之母曾身患重病,家中无钱求医,幸逢苏公救治,故此何五一家感恩戴德,以苏公为恩人。
众门吏闻听,急忙起来施礼。他等皆不识苏公,常闻何五言及苏大人平易近人如何如何,今日一见,果如其言。有门吏急忙入衙禀报,王敦正喂夫人黄氏汤药,闻听苏公到来,甚是诧异,道:“某早遣人前往迎候,令其见得苏轼一行,便速回城禀告。怎的苏轼已到府衙,却未闻传报?”夫人道:“想必那苏轼另行他路,故此错过。”王敦思忖,道:“苏轼为人随和,不好张扬,恐是走眼忽略了。”遂出迎苏公。
苏公见得王敦,不觉一愣。原来,那王敦本是一贫困书生,颇有才华,寒窗苦读十余载,于嘉佑年间中进士,因受王安石识拔,遂成荆公门下。其与苏公乃是同年进士,故有往来。那时刻,王敦虽骨瘦如柴,手无缚鸡之力,却胸怀凌云壮志,一片忠心欲报效朝廷。不想十余年后,王敦竟变得体态臃肿、大腹便便,满面肥肉抖三抖,似笑而非笑,双眼眯成一线,隐含一丝狡诈。苏公惊叹,道:“数载不见,王年兄竟成佛矣。”王敦闻听一愣,细想方才醒悟,原来佛乃指弥勒佛,大笑道:“ 年兄兀自滑稽,取笑敦也。敦整日无所事事、饱食终日,不觉间竟成此般模样。”苏公笑道:“如此甚好,夜间便可省却一条被褥。”王敦哈哈大笑。
入得府衙,宾主坐定,早有丫鬟端上香茗。王敦道:“年兄,自你我京城相识,今细细数来,竟已十余年矣。”苏公叹道:“世事如梦,恍惚间你我已过而立之年。”王敦叹息道:“每每思忆往事,感慨万千。”二人言及往事,便有无穷话语,滔滔不绝。不觉间,到得午牌时分,王敦早令家人备好酒菜。又引夫人黄氏出来相见。苏公急忙施礼,抬眼望去,那黄氏身着锦绸棉袄,却有畏寒之意,富贵之态隐杂病相。苏公道:“嫂夫人莫非身染寒疾?”王敦叹道:“正是。去年冬月,偶感风寒,不想日益趋重。后请得杭州名医董济世医治,经数月调理,方才愈好七分,今尚有三分病疾在身。”苏公细观黄氏,欲言又止。黄氏遂告退回房。
二人且饮且絮。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那王敦与故交重逢,兴致甚高,不由多饮些酒,言语益发多了。二人言及昔日同年、同僚,或步步高迁、或罢官离职、或贬谪僻乡、或英年早逝。王敦叹息不已。苏公已有五分醉意,笑道:“诗曰:聚散有期云北去,沉浮无计水东流。王兄醉矣。”王敦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醉者非醉,非醉即醉。苏兄,你道我醉否?”苏公大笑,道:“道你醉,你便醉;道你非醉,你便非醉。”王敦笑道:“原来苏兄早深谙其道。”苏公笑道:“闲时无趣,却与高僧禅师学得禅语。”王敦叹道:“言语虽如此,苏兄却只是知之,而不善用之。”苏公笑道:“望王兄点拨。”王敦道:“苏兄之才,胜敦百倍。本当居庙堂高位,为朝廷效力,却屡遭谪迁,屈居江南一隅。何也?乃苏兄不知醉与非醉也。世人皆醉,独汝未醉否?世人皆醉,你亦醉。世人非醉,你亦非醉。当醉则醉,当醒则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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