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抬步往前,苏仁紧跟其后,舍了大道,经山边一条泥泞小道,来到事发之地。早已围有一、二十名村民,男女不等,三俩耳语,指指点点,嗟叹不已。苏轼二人立在众人后,探头张望,只闻得前面有人大声道:“诸位乡邻,暂且退后,切不可坏了现场。我已唤人快马报官去了。”苏轼听得身前一男人低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他!”另一男人冷笑道:“这种人,死了便死了。我钱家庄的名声都坏在他等人手中。”这男人连连点头道:“说的极是,伤风败俗,无耻之至。钱贵娶了这种女人,真是有辱钱氏祖宗。”
苏轼听得明白,原来死者是一名女子。正思忖间,又闻前方有人大声道:“请诸位乡邻各自散去,死因尚未查明之前,万不可妄言妄听、多言嚼舌,以免挑起闲言,引起事端,牵涉无辜。”苏仁询问一名村民:“前面言语者是何人?”那村民见苏仁面孔陌生,道:“这位便是我钱家庄的长者,钱孝老先生,与庄里钱大善人同太祖爷,可惜家道中落,现在庄中开设私塾,教化子孙。他为人不偏不党,遇物持平,故庄中纠缠争端多请他出面调停,往往化干戈为玉帛,深为宗族乡邻敬重。 ”苏轼闻听,肃然起敬,挤上前去。只见得钱孝老先生遮莫五旬有余,面善目慈,正劝说乡人散去,不可因无端之事妄误生计。众乡人不便违背长者良言,纷纷后退,远远立着,却不肯离去。
但见钱孝先生身后约莫二三十步远,躺着一具尸首,面目已遮盖,从其衣服分辨,当是一名女子。苏轼上得前去,见得先生,拱手施礼。钱孝先生连忙还礼,道:“这位员外气宇不凡,想必是路过鄙庄的贤人。不知有何见教?”苏轼道:“钱老先生乃乡中长辈,蔼然仁者,申明大义,在下早已耳闻。若言见教二字,实不敢当,在下欲上前查看那尸首,不知可否?”钱孝先生惊异不已,连声摆手道:“不可不可。此种事端应由官府仵作料理,员外乃路过之人,与此无有干系,多有不便,恐招人多舌。请员外退避一旁。”
苏轼微微一笑,把个眼色与苏仁。苏仁领会,走上前去,在钱孝先生耳边低语几句。钱孝先生闻言,脸色顿变,急忙施礼。苏轼伸手架住老先生,轻声道:“折杀在下了。”钱孝先生正言道:“知府大人白龙鱼服,驾临敝庄,草民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众人见状,惊讶不已。苏轼轻言道:“老先生言重了。”钱孝先生道:“如此事端,大人躬身力行,小民不便多言。请大人这边走。”
钱孝先生闪身一旁,引苏轼近得尸首旁。围观乡人目睹此状,甚是诧异,顿时静声,翘首观望。苏轼注视四下,但见茅草丛生,那女人尸首便藏在茅草之中。只见女子身穿杏黄衫儿,下着红娟裙儿,脚着红锈花鞋儿。苏轼细心查勘衣裙,掀开面孔遮布,却见那女子鬓发散乱,面容惨白,细看来确有几分姿色,尸首尚有丝胭脂味儿。拨开尸体衣襟,脖颈部赫然有青紫掐痕,显是被掐致死。又察看死者左手,纤纤玉指早无血色。众人不免好奇,又渐渐围观过来,窃窃私语。看罢左手,又观右手,竟呈拳状,似手心中握有一物,苏轼强行扳开手指,只见掌心中一小荷包儿。苏轼取过荷包,前后察看,用粗布缝成,手工精巧,解开小布团扣儿,探看其内,却空空如也。苏仁立在身后,轻声道:“莫非是死者挣扎反抗时无意间抓夺凶犯之物?”苏轼轻嗅荷包,微皱眉头,随即将荷包放归原处。
苏轼立起身来,回首询问钱孝先生道:“敢问先生,是何人发现这女子尸首?如若在此,请唤上前来。”钱孝先生会意,冲着众乡人叫道:“钱二,你且过来。知府大人有话问你。”乡人中走出一名三十左右汉子,憨厚老实模样,战战兢兢。钱孝先生道:“你且将如何发现尸首一一告知大人。”钱二连声应着,不敢抬头,心存余悸道:“小人以狩猎为生,白日在山中设下夹套,等候野物上钩。次日清晨上山取货,上市去卖。昨日黄昏小人下得山来,并无甚怪异。今日五更,小人起床上山,路经此处,朦胧中见得草丛中似有一团物什,走得近来一看,却原来是一个人。亏在小人胆大,不曾吓着,叫唤几声,未见其动静,小人才多了几分疑心,暗想:莫非是死人不成?小人借了老虎豹子胆,上得前去,仔细一瞧,哎呀!这不是庄上钱贵的浑家周玉儿吗?”
苏轼惊道:“你识得这妇人?”钱二诧异道:“何止小人识得?诸位乡邻都识得他。”苏轼问道:“你可曾动过尸首?”钱二拨弄鼓般摇头,道:“这女人声誉不佳,小人怎会动他。再者,一大早的,一个妇人家如死狗般躺在这里,一动不动,小人猜想其中必有蹊跷,便匆匆回庄,告之大伙。至此连山上野物也不曾取回。”苏轼挥手让钱二退了下去。钱孝先生俯首问道:“大人有何高见?这妇人之死……”苏轼道:“依钱二所言,这妇人死在昨日夜间。尸首脖颈处有明显掐痕,显是被人所杀。”钱孝先生一惊,疑道:“我钱家庄向来民风淳朴,乡人老实规矩,怎会做出如此残忍之事?唉!”苏轼问道:“闻得众乡邻言语,这周玉儿平日行为似有所不规?”钱孝先生叹道:“风言风语、飞短流长,不过是传闻罢了,并不曾有谁亲见。不过老夫窃以为此言绝非空穴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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