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严公子引苏公入得“此君轩”,只见室中有一琴,旁有两名貌美如花的女子,一人调弦,一人转轸,见客入室,二人飘然入得内室。苏公看那古琴,琴身布有蛇腹断纹,却是七弦琴。自古有五弦琴:宫、商、角、征、羽。先文王被囚,吊子伯邑考,添一文弦;后武王伐纣,前歌后舞,添一武弦,故有七弦。苏公看罢,赞叹不已,道:“此琴莫非是大唐雷威所制?”那严公子笑道:“苏大人果真好眼力,此琴正是雷威平生得意之作,名曰:‘万均’。如苏大人喜爱,严某愿拱手相送。 ”苏公笑道:“古人云:君子不夺他人之美。有严兄此语,东坡知足矣。”正言语间,那两名女子自室内而出,敬上香茗。苏公掀开盏盖,便闻得一丝清香,直入心脾,沿盏小品一口,连声惊叹道:“好茶,好水,好手艺。”
严公子笑道:“苏大人果真是当今第一名士。此茶乃是杭州西湖之龙井,此水乃是莫干山顶之山泉,烹茶者乃是杭州茶道第一好手。”苏公惊道:“杭州茶道第一好手?不知其人现在何处?东坡愿求一见。”严公子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苏公望那两妙龄女子,道:“莫非是此碧鬟红袖?”严公子道:“雨佳、梦佳,快快见过苏大人。”雨佳、梦佳施礼道福。严公子道:“他姊妹二人本是杭州有名茶商之女,受其父熏陶,喜好烹茗,加之天生悟性,二八年纪,竟成茶道高手。杭州城中,斗茶无出左者。不想天降大祸,其父被奸人所害,万贯家财一夜间尽属他人。二姊妹虽保全性命,却险些落入火坑。恰逢严某在杭州城,闻得此事,将二人搭救出来。”苏公赞叹,道:“不想其中竟有此番曲折!飞天侠果真侠义之士也!”
苏仁闻听,大惊失色,眼前之人竟是湖杭闻名遐迩的盗贼飞天侠严微!明珠一案中,击鼓上公堂状告吕琐便是此人!老爷方才与梦花阁女子言语,“飞去来兮”、“天外有天”,取句首二字,便是“飞天”!老爷怎的知晓此些?老爷与“飞天侠”有何干系?那日百里送张睢张大人,老爷与其道“此人”,甚为神秘,莫非“此人”便是“飞天侠”?如此说来,那暗中协助老爷之人亦是“飞天侠”。
苏仁正思想间,严微笑道:“严某与大人相交已有时日,只恨无机言语。今日得时,严某斗胆,愿求大人墨宝一幅。”雨佳、梦佳亦言:“久闻大人诗词书画,堪称四绝,其诗才思横溢,触处生春。不如就景作一首诗来。”严微称赞,便令雨佳取纸,梦佳研墨。待宣纸铺开,徽墨研就,苏公提笔饱蘸浓墨,道:“严公子所居既名‘此君轩’,且作一首《此君轩》。”只见其书道:“云幢烟节七洲人,犀甲檀枪百万军。翳荟丛生何足数,此君真是此君君。” 但见诗卷淋漓痛快,笔饱墨酣,严微赞叹不已,雨佳、梦佳争相观赏,严微道:“可送往书香斋装裱。”
雨佳、梦佳捧卷回内室,苏公、严微坐定,严微道:“双龙山安平观之情形,十成已打听七八成矣。”苏公笑道:“此事有劳严公子。东坡先行谢过。”苏仁立在苏公身后,闻听此言,方才醒悟,原来双龙山上黑衣侠士竟是严微之人。如此说来,那暗中传送消息之人亦是严微手下。
严微自囊中摸出一把铜钱来,放置案桌之上,道:“大人请看。”苏公看那二三十枚铜钱,甚为平常,不以为奇。严微笑道:“大人须仔细辨认,方知异常。”苏公将那铜钱一一摆列,有“嘉佑元宝”、“嘉佑通宝”、“治平元宝”、“治平通宝”、“熙宁元宝”、“熙宁重宝”、“熙宁通宝”,其中又有隶、篆不同泉品。苏公辨认一番,脸色渐变。苏仁好奇,亦来辨别,却觉无异常之处。
苏公喃喃道:“真相大白矣。”严微道:“大人可知幕后者何人?”苏公道:“可是官宦许悫?”严微道:“大人真聪明人也。”苏公道:“那许悫虽为官宦,表面乐善施道,实则阴险狡诈,暗中与奸人匪贼相交,四下收买金铜,送至刘氏店铺,铸造佛尊,又令其手下装作和尚,采买佛尊,自埠头上船,运送双龙山,自隐秘水道而入,将佛尊搬至安平观后山,再将那佛尊熔化,铸造假币。那刘北瑶之店铺,名为店铺,实非店铺,乃幌子也。其佛尊出价甚高,无有所值。因其并非真心买卖也。”严微点头,道:“正是如此。”苏仁闻听,大惊道:“这些皆是假钱?怎的与真钱一般无二?”严微道:“正是其以假乱真,寻常人等怎生辨认的出?自然当作真钱使了。无有人发现,故其勾当亦无人怀疑。”
苏公道:“双龙山上所谓死亡咒语,实则是许悫、清直道士等人之诡计也。”严微然之,道:“许悫、清直为人凶恶,假民间传说,散布蛟精复出、危害生灵之死亡咒语,又暗中杀害龙溪江上渔民,妄言其被孽龙所害,令临近村庄百姓惊恐不已,惶惶然不敢在双龙山及龙溪江上打猎捕鱼。如此,则有利于其船只出入,以免乡人疑心。”苏仁惊诧不已,民间传谣甚是荒诞,一传十,十传百,只道龙溪江中果真有蛟精噬人,不想竟是一桩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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