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罗慧祖上罗芳伯,生于乾隆三年即公元1738年广东梅县石扇堡,世代务农,家道小康。虽是诗书尽受,却因目睹乡中一场文字狱惨案,深受刺激,决心不求功名,暗中加入了当时声势仍很壮大的三点会。
所谓三点会,名字可多了去了,也叫洪门,因为洪字有三点,就是繁“汉”字去除“中土”,谓中土已失于异邦。当然最为人所熟悉的名字,就是以郑成功为大哥、尊陈永华为二哥的“天地会”了。誓言为“同生共死,结为一家。天为父,地为母,日为兄弟,月为姊妹。两京十三省,同心一体,讨灭仇敌,恢复明朝”。切口为“三点暗藏革命宗,入我洪门莫通风。养成锐气复仇日,誓灭清朝一扫空。”
“可惜我祖上这土匪,在家乡可当得不甚高明,还没做出什么大事呢,就被官府追捕了,于是和几个同乡,坐一艘三桅大鸡眼目帆船,从虎门出发,逃到了婆罗洲。之所以选这个地方,是因为西婆罗洲盛产沙金和矿金,不少中国人在此定居。所以他们这一行,是名符其实的淘金之旅。”
“当地矿区没什么读书人。我祖上老实了一段时间,在矿区教书为生,后转行黄金买卖,教书成了副业,摇身一变成了天地会的‘老大哥’。再后来买卖做大,和当地土匪发生了多起冲突,又为海盗骚扰,终于大批购进武器,组织军队……”
“后来印尼政变,苏丹向武力强大的罗芳伯求助,未曾想罗芳伯一经派兵,立时平定当地变乱。苏丹自知力量薄弱,割让东万律土地答谢罗芳伯,便是兰芳共和国的最初领界!”苏卿鱼对这段历史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忍不住插嘴道。
“着呀!”罗慧叫了一声好:“怎么样,土匪吧?我祖上可是和当地多个土匪帮子打来打去,到最后才确定了自己的地位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祖上并非庸人,善使计,志向高远,特意娶了当地傣雅族女子唠子莲、也就是他的学生为妻,蜜月期间环游欧洲各国,并和当时的泰国国王结拜,不断巩固扩大疆土,最终决定建立共和国体,是世界第一,比华盛顿所建的美国共和体制早了10年。”
苏卿鱼虽然对这些门清,但也听得畅快淋漓,睡意全无。当初选择这个论题,导师颇为为难了一阵,毕竟实际资料太少。如今论文已成稿,连改三次,还是少了点什么,论理在论据不足。和罗慧攀谈一夜,罗慧将从小背来的诸多内文、家书、甚至家族隐情一一抖出,苏卿鱼觉得自己的脑袋在爆炸,恨不能现在就奔回小镇图书馆把论文重写一遍。
说到天亮,开国史基本已经讲完,黑猫和泽穹也已早早赶到拜访。几个人便挪到了院内继续聊。话说可惜这兰芳共和国中,并无良材,选举出的总统一届不如一届,终于在建国一百一十年之后灭。罗家虽然很早就不再坐第一把交椅,但影响力还在,当地经济大权为罗家一手掌握,财大气粗,影响政治政策是必然的。几百年来积蓄的财产,够一家人花上几辈子。却苦于遗产分割不公,没钱的家人难免觑觎,有钱的则一边继续搜刮,一边防家人如防恶敌,暗杀对于罗家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火拼嘛,最后总是人越来越少,到了我爸爸那一代,大头的财富就只有我们一家承受。我爸妈知道厉害,因此从小将我送出,在各国游历,一两年换一个地方,名为长见识,实为不给‘家人’一点谋害的机会。从小到大,我一直被困在各种华丽的笼中,直到现在,也还是如此。谁知躲来躲去,还是没能躲过。我爸妈某日突然遭遇车祸同时去世,只有少数人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意外,却苦于抓不着证据。”
“怎么会没有证据?”苏卿鱼问道。
“我知道,爸妈的少数亲信也知道——为防暗杀,爸妈从不同时出门,甚至很少同时在家,这样即使一人死去,还有另一个照顾我。比如说,如果你看到我爸妈同时在一辆车上,或者是一间屋子里,那么其中一个,必然是替身!所以同在一辆车上出车祸身亡,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有人特意安排。但出事之后,替身也消失不见,只凭我们几个人口说无凭,有什么用?”
同是父母双亡,黑猫说起来若无其事,韩木埋在心底不让人知道,罗慧说出来,却是淡定中化不开的绝望。苏卿鱼看出,不能说出,领会,不能体会,对这个女孩,同情之意又加重了一分。就连从小苦大的泽穹,也垂首伤感起来。
“所以我现在,虽然仍然没有自由、不能自由……”罗慧有意无意的抚摸着自己没有知觉的左腿:“但至少是自己囚禁自己,不是受他人威胁。一无所有,倒也踏实。况且,这几年里,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我们家是罪有应得。有几个有钱人手上不沾血?我父母也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
“怎么说?”苏卿鱼问道。
“他们死后,我发现自己并非遗产的唯一占有者,还有一笔钱不知分给了谁。我好奇,便多方打听,这才知道我父母去世前几个月,曾接到情报,说是一个南方的大户受人之托,要绑架那时才十几岁的我。情报来源是父母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不可不信。于是我父母为了救我,在那个朋友的安排下,趁那大户携妻子在马尔代夫旅游时,将他们枪杀。事后现场找到线索,警方差点追查到我家。好在要紧时刻托人毁掉了证据,蒙混过关。父母这才明白所谓绑架,都是那好朋友设局,让他们杀害无辜,之后又故意留下证据引警方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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