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一郎思考了一下,说道:
“昨天我们在吃晚餐的时候,不是有聊到关于惠的事情吗?一定是那件事跟你妈的事重叠了。”
人类所做的梦,是透过脑内记忆的复写作用造成的。人们将日常生活中发生的事情暂时输入大脑,接着复写在一个称为海马的部位,转化为记忆。在复写过程中,脑袋里所产生的片段讯息就是梦境。换句话说,梦是一个人的思考或经验的片段重现。
洋一郎将这个道理化成简单的文字向凰介说明。
“啊,我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凰介似乎理解了。这时,洋一郎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昨晚是不是有地震?”
“地震?不知道耶。为什么这么问?”
“爸昨晚睡觉时……,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像在摇晃。”
虽然没有明确的记忆,但洋一郎总觉得昨晚在睡梦中,身体似乎在摇晃。那是梦还是现实?
“要看看新闻吗?说不定有地震的报导。”
“算了,不用了。应该是爸爸的错觉吧。”
洋一郎吃早餐、换好衣服、打理好一切,看了一下时间,离平常出门的时间还有一段空当。他想要进厨房把餐盘洗一洗,却被凰介阻止了。
“不用了,我来洗就好。”
“这样吗?可是现在出门还太早……”
洋一郎回头往阳台外的天空看了一眼。天气非常晴朗,蓝天掺杂着朦胧的白云,典型的初夏色彩。
“很久没走路去医院了,既然天气这么好,干脆用走的吧。”
从家里到洋一郎任职的大学附属医院只有十分钟车程,洋一郎过去曾经好几次走路去医院上班。
“可以搭早一班的巴士吧?”
“不,我决定了,用走的。”
穿上鞋子,打开大门。空气中的气味暗示着夏天的来临,在朝阳下闪闪发亮的相模湾映入眼帘,不知为何,洋一郎有一种第一次看到如此美景的感觉。
(二)
走出公寓,发现路面微潮,看来昨晚下过雨了。不过,雨量似乎没有多到产生水洼的程度。
正要走进大学附属医院的大门时,洋一郎停下脚步。他看见大学的外墙旁停着贴有电视台标志的箱型车,而且不止一辆,总计有三家电视台前来采访。
“难道是研发出新药了……”
洋一郎带着诧异的心情穿过大门。
走进医疗大楼,路过的职员及医师们纷纷向他表达哀悼之意。这些人绝大部分都参加了守灵夜或告别式,慰问的话应该说得够多了,但是一看见洋一郎,似乎还是忍不住再说一遍。洋一郎怀着感谢的心情向大家打招呼,尽量不在脸上显露寂寞的表情。
“从今天起,要好好工作了哟。”
洋一郎在走廊上走着,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竹内绘美。她那俏丽的嘴角扬起,正在对他微笑。茶栗色长发垂落在穿着白袍的肩上,在天花板的日光灯映照下,散发着闪亮的光泽。
“啊,早安!”
洋一郎慌忙打招呼。竹内却将脸凑了过来,凝视着洋一郎的双眼。她的身高跟洋一郎差不多,高挺的鼻子离洋一郎的脸非常近。
“我茂,你的脸色那么糟,有办法工作吗?”
“有那么……糟吗?”
洋一郎不禁伸手摸了摸脸。竹内一边说“有有有”,一边撩起了刘海。
“很糟。不认识的人看到你,一定以为你是病人呢。”
竹内讲话还是这么有威严,十足像个男人,嗓音也颇为阳刚,恐怕比这年头的男人都要来得威严。
竹内是洋一郎及水城在学生时代的同学。研究所毕业后,曾任职于东京的研究机构,但现在回到相模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担任精神科医师。
“晚上有没有睡啊?”
“嗯,不用担心。前一阵子老是睡不着,但现在没事了。我请田地老师替我开了些酣乐欣。”
“银酣?”
“对,银酣。”
洋一郎服用的是每锭0.25mg的酣乐欣(Halcion),锡箔纸是银色的,所以俗称银酣。至于药量只有一半的酣乐欣则被包在金色锡箔纸中,俗称金酣。不过,这种俗称仅在嗑药的年轻人以及不知道这类药品的威力有多可怕的大学部学生之间流行。在医师之中使用这种称呼的人恐怕只有竹内而已。
“减少服用量的时候,必须逐量减少才行。如果突然戒掉,戒断症状会让你完全睡不着哟。田地老师应该跟你说过吧?”
“这我也很清楚。”
“说的也是。”
竹内轻轻一笑,白袍下的两只手臂在胸前交抱。沉默了片刻,她避开了洋一郎的视线,说道:
“咲枝的事,真是遗憾。”
“嗯……,不过,她在最后一刻没有走得太痛苦,算是唯一的救赎吧。”
“救赎……,对你而言吗?”
“啊,呃……”
只是一句没有深意的询问,却深深刺入了洋一郎的胸膛。洋一郎反刍着自己刚才说那句话的背后含义。或许是因为打了吗啡的关系,咲枝在临死之际,躺在病床上的表情非常安详,看起来完全没有痛苦。就在这样的状态下,某一个瞬间,她的心脏突然停止跳动。负责的内科医师说,或许对癌末病患而言,这是最理想的临终方式了。洋一郎记得自己在当时也点头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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