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介似乎没听见亚纪的问话,只是露出迷惘的神情,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惠。看着凰介那异样的眼神,惠显得很困惑。
“呐……凰介?”
亚纪又叫了一次,凰介这时才终于转过头来。
“啊……,嗯,不要紧。”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例如联络老师什么的,要跟我说哟。”
亚纪的语气很像成熟的大人,但又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子。
“不用了,联络什么的我可以自己做。”
“你什么时候会来学校?”
“大概下个星期一吧。”
洋一郎曾经打电话给凰介的级任导师,替凰介请了一个星期的丧假。
“喔……,那你不参加运动会了吗?”
听到亚纪这句话,凰介发出了“啊”的一声。
“对了,我都忘了这个星期天要办运动会了。”
“嗯,看来你没办法参加了。”
“凰介,想参加运动会的话就去吧。”
听到洋一郎这么一说,凰介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过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说道:
“还是算了……”
洋一郎把视线移向停车场,亲属们都站在接送巴士前看着洋一郎等人。
“水城,我们得走了。你是开车来的吧?”
“是啊,停在巴士旁边。”
水城的黑色奥迪就在接送巴士的后方阴影处。洋一郎等五人便往停车场走去。这个火葬场位于视野良好的高台上,停车场的另一边就是清朗宽广的天空。
“谢谢你特地过来,水城。还有惠和亚纪,也谢谢你们。”
洋一郎与凰介坐上接送巴士,水城一家人也坐上奥迪。接下来的行程是在洋一郎的公寓举行荤食宴(* 日本丧礼习俗中从素食转为荤食所开的筵席,一般于火葬结束后举办。)。丧礼的大小琐事都是由大姨子房江负责处理。
“亚纪和惠阿姨长得好像喔。”
在摇晃的巴士上,洋一郎转头望向隔壁的凰介。
“怎么突然这么说?你们不是从小就认识吗?”
“嗯,是没错……,但是我刚刚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她们都穿着黑色丧服吧。眼睛和皮肤颜色也很像。”
“嗯……或许吧。”
“亚纪长大以后也是个美女吗?”
“爸也不知道,或许不是。”
巴士由高台上沿着坡道缓缓下行,车上的亲属个个沉默不语,偶尔发出极细微的低语。
“爸爸,你请假到什么时候?”
“跟你一样,一个星期。这段期间,爸请田地老师帮忙照顾病人。”
“照顾什么病人?”
“就是爸爸负责诊疗的病人呀。”
听到洋一郎这么说,凰介的表情瞬间变得很不安。
“爸……”
“你还记得田地老师吧?”
“啊,嗯……,守灵夜那天他也来了。”
田地是洋一郎及水城在学生时代的恩师。当时的他是医学部部长,目前在大学任教,同时也是洋一郎的同事,在大学附属医院当兼任医师,年纪快七十了吧。
两人不再说话。洋一郎任由身体随着车体摇晃,双眼茫然地望着咲枝的骨灰坛。
“田地老师的脸,好像上下颠倒了。”
凰介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一时之间,洋一郎听不懂他的意思。
“上下颠倒……”
想了一下,终于懂了。凰介说的是田地蓄着白胡,头顶却光秃秃的这件事。真会开玩笑啊,洋一郎不禁转头望向他。不过,儿子的表情却非常认真,原来他只是坦率地说出了内心的感想。洋一郎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笑意。
一瞬间,从双唇之间发出来的却不是笑声,而是哽咽。
不知不觉,洋一郎嚎啕大哭起来,泪水完全无法停止,原以为已经用完这辈子的悲伤,如今再度涌上心头。
原来悲伤只是被压抑了……
这时,洋一郎终于理解这个事实。而且压抑悲伤的力量是如此脆弱,只要受到其他感情的稍微牵动,便会溃堤瓦解。
“爸……”
凰介把手放在洋一郎的丧服袖子上,他想要激励父亲,想替父亲打气。但这反而让洋一郎的情绪更加沸腾。
洋一郎像个孩子般不停地哭泣,直到进了家门。
(二)我茂凰介
五月八日,星期一的正午过后。
凰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茫然地望着身穿围裙的姨妈。房江身上这条围裙是咲枝留下来的,由于是有袖子的全罩式围裙,被肥胖的房江穿在身上,看起来跟以前的形状完全不同。房江与咲枝虽然是姐妹,但无论长相、声音、体格等各方面都有天壤之别。
或许不像比较好……。凰介突然有这种想法。如果家里有一个长得很像母亲的人,一定会让自己坐立难安吧。不但如此,还会比现在更思念母亲。凰介可是哭了好久,不断地捶打膝盖,才终于接受母亲已不在人世的事实。
人死了之后,会变成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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