咲枝是都内某所小学的心理辅导老师。这工作是田地介绍的,职责是聆听学生或家长诉苦,解决他们的烦恼,有时候对象甚至包括学校老师。既然身为心理辅导老师,照理说工作上听到的内容连家人都不能透露,不过咲枝偶尔还是会将工作上的经历告诉凰介。
“那孩子的妹妹在两个月前出生,他原本倍受父母的关注,现在父母却将焦点转移到妹妹身上去了。”
“这和尿床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怕父母被抢走,希望借由尿床来吸引父母的注意。”
“所以他是故意的?”
“他不是故意的,就算没有那个意识,身体也会任意做出行为,人类就是这样的动物。”
难道自己也是因为这样尿床吗?害怕父亲被别人抢走?可是自己又没有弟弟妹妹,到底谁会把洋一郎抢走?
凰介想了又想,但这时的他是想不出答案的。
与洋一郎独处的一个星期,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凰介很怕又尿床,睡前总是尽量不喝水。或许是谨慎小心发挥了效果,弄脏棉被的事情不再发生了。
星期六的中午,洋一郎忽然出门。凰介颇感讶异,不晓得洋一郎去了哪里。傍晚时分,只见洋一郎提了一个很大的方形包裹回来。
“那是什么?砧板?”
“是一幅画,在百货公司买的。”
洋一郎在客厅的桌上拆开包装纸。那是一幅模样可怕的怪画,被表在木质画框中,画中的男人双手捣住两只耳朵、张着嘴巴,男人头顶上是一片红色天空。整幅画的笔触呈现诡异的扭曲。凰介觉得好像看过这幅画。画框边缘的玻璃面以胶带贴着一张长方形的小纸片,上面以铅笔写着——<呐喊>爱德华·孟克(1893年)
“啊,美劳课本上介绍过这幅画。你把它买下来了?”
“当然是复制品,这是彩色印刷啦。”
“原来不是真的。”
想一想也对,够资格刊在教科书上的画作怎么可能被摆在百货公司贩卖。
“你想把这幅画挂在家里?”
看着这幅可怕的画,凰介不禁忧心忡忡地问道。洋一郎先是点点头,接着又耸耸肩说道:
“别担心,爸爸会把它挂在自己的房间里。”
洋一郎并不打算将这幅画挂在客厅或厨房,这一点让凰介着实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为什么洋一郎要买一幅这样的画?这个家刚失去了咲枝,为什么还要故意用这么可怕的画来装饰呢?凰介正要开口问,洋一郎已经拿着画框站起来,走进了房间。凰介偷偷从门口窥探,洋一郎拿着画框在房间墙壁上比来比去,正在思考挂画的位置。有时微微点头,有时又似乎在口中喃喃自语。看着洋一郎的举止,凰介实在不太敢开口,只好离开房门,回到了客厅。好一阵子,那幅画的模样都在凰介的脑袋里挥之不去。捣住双耳、张开嘴巴的男人、红色的天空、扭曲的景色。
当天晚上,凰介正坐在客厅角落愣愣地看着咲枝的遗照时,手机响了,荧幕上显示“水城家”。水城叔叔找我有什么事?虽然电话簿里记录着水城叔叔家里及手机的号码,但过去几乎从来没打过也没接过。
“喂?”
“啊,凰介吗?我是水城。”
原来是亚纪打来的。
“你们班的西尾老师想问你,明天会不会来参加运动会?”
“啊……”
凰介完全忘记运动会这回事了。不过,为什么是亚纪打电话来呢?
“为什么是老师呢?”
“什么?”
“为什么不是老师打来问,而是……”
凰介支支吾吾了起来。小时候,凰介总是叫她“亚纪”。但是自从升上三年级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么叫很不好意思。自从有了这样的感觉,凰介一次也不曾好好地叫过亚纪的名字,总是以“在你们班上”或“你们家有看那个节目吗?”之类的暧昧用语含糊带过,就连“你”这个字眼,凰介都觉得不太适当。凰介想跟其他同学一样称呼她“水城”或“水城同学”,又怕突然改变称呼会让她觉得奇怪,所以一直不敢付诸行动。
“你想问为什么是我打电话吗?”
“对呀,为什么?”
“当然是担心你,想知道你现在好不好,所以才故意找藉口打电话给你呀。”
亚纪从以前就是个心直口快的孩子。
“……凰介,你还好吧?”
“还好。”
“如果可以,我希望明天的运动会你能来参加。学年团体舞蹈你一个星期没练习,或许没办法参加了,但可以参加接力赛跑之类的项目,运动一下,说不定心情会变好呢。西尾老师还说他已经安排好了,骑马打仗什么的,只要你来就可以参加,不想来也会有别人递补。你会来吗?”
“我考虑一下……”
“来嘛。”
挂断电话前,凰介告诉她“或许会去吧”。
“爸,我想参加明天的运动会。”
凰介走进洋一郎的房间,原本坐在椅子上面对着桌上型电脑的洋一郎转动椅子面向凰介。傍晚买回来的那幅画最后被挂在书桌旁的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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