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契先生,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在苏萨黎多。龙尼很平安,而且很健康。”
“是,我听到了。”又是一阵静默。随后她以勉强的语气说道:“那女孩子怎么样了?”
“她人是安全了,不过精神状况不太好。”
“我可不会这么想。”
“可是她确实没有要拐走你儿子的意思。她是在躲避那个杀了你丈夫的人。”
“一路躲到苏萨黎多去?”她的语气尽是不信。
“没错。”
“那个人是谁?”
“一个留胡子、黑发长到肩膀、戴着一个折叠式黑眼镜的人。你有没有想到什么人符合这样的形容?”
“北岭一带有很多留长发的人,其实这里也一样。过去这几年来我很少跟这类人有往来。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人。”
“有可能是个胡乱杀人的疯子。我要请你做一件事情,而且我要你在我一挂掉电话以后就照办:你打电话给警长,要他派个人出来。你必须坚持要那个人待在你那里。如果他不肯,你就搭计程车进城来,找个好一点的旅馆住下。”
“可是是你叫我待在这个房子里的。”
“现在不必了,我已经找到龙尼。我明天会带他回家。”
“今天晚上我可不可以跟他说话?我只要听听他的声音。”
我打开门,叫那小男孩。他溜下麦威里的膝盖跑过来,两只手拿住话筒。
“妈咪,你是不是妈咪?……船沉下去了,可是我是坐冲浪板回来的……没有,我不冷。喜悦阿姨把她小儿子的衣服给我穿,还给我吃汉堡。苏珊在旧金山也帮我买了一个汉堡……你说苏珊吗?我想她很好吧!她本来要从金门大桥跳下去的,可是我们劝她,她就没跳。”
他听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而担心,然后把话筒交给我,好似烫了手一样。
“妈咪很伤心。”
我对珍说:
“你还好吧?”
她用感动而硬塞的声音说:“我没事,我真的好感激你。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你跟龙尼?”
“我想,大概明天中午吧。我们两个在开车南下之前都需要休息。”
没过多久,其他人都离开了,爱伦和我要龙尼在一个她说小时候是她房间的地方睡觉。娃娃床旁边的桌上摆着一个旧玩具电话,龙尼像是要证明他永远不会累似的,拿起电话就口齿清晰地说:“呼叫太空控制中心,呼叫太空控制中心,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我关上门,让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我和爱伦站在楼上的走道间,望着对方。昏黄的吊灯,墙上、天花板上沾附的老旧雨渍,还有印照出来的影子,似乎制造出更多幻景。这里与世界的其他角落隔绝遥远,我有种像是触礁在过往之昏暗海岸的感觉。
“杰瑞还好吗?”
“他很担心安密特先生会对他怎么样。不过现在他安静下来了,我替他揉揉背,让他吃了一颗安眠药。”
“有机会的话,我会跟安密特先生谈谈。”
“我正想请你这么做。杰瑞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他觉得愧疚极了。”
“你其他的安眠药呢?”
“我收好了。”
她碰了碰胸口。她一定看到我的目光停在那里,然后顺着她的身体往下游移。我们两个都动了动,她的身子现在慵慵懒懒地靠在我身上。我感到她的手在我背后抚动,像是试探地替我做背部按摩。
“我没准备你的床,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跟我一起睡。”
“谢谢,可是这样不妥。你是靠这些画布维生的,没忘记吧?”
“我一直保留着一张没用过的大画布,”她的话很暧昧。“亚契先生,你在怕什么呢?”
很难说清楚。我喜欢这个女人,几乎可说是信任她。可是我已经对她的人生挖掘太深了,除非我能预知会有什么后果,否则我不想买她生命中的一个片段,或是把我的心交给她。
我没有用言语回答她,只是吻了她之后,移开自己的脚步。
她的表情是被拒绝的羞愧多于怅然若失。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跟我睡过的男人不多。礼欧是我这辈子真正而唯一的情人。”她沉默了一阵子,又说:“我一开始就给了你一个错觉。其实我是故意忘记,是在骗我自己,我对礼欧的感情全都是真实的,它是我这一生当中最真实的东西。”她那对不曾为我发光的眼眸,正为着回忆而闪亮。“我爱他。而且我们在交往的时候他也爱过我,我不相信他会有不再爱我的一天。可是事情就那样戛然而止,那么突然。”
她闭起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神情变了,变得柔弱无依。她倚靠在有水渍的墙上,夜像移植的心脏一般,愈跳愈弱。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说。“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是令人痛苦的事吗?”
“是的。不过可能不会立时引起痛苦。”
“跟礼欧有关系?”
“我想他已经死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罗斯·麦唐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