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着小石头的和纸上以毛笔写着这样的讯息。虽然写的是草书,但珂允勉强还看得懂。他连忙打开纸门,但黑暗的院子里已经看不到人影。他走到月光照亮的院子里凝神注视,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人。只有晚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四周一片静寂。珂允回到房间里,再度检视投入屋内的这张浅黄色和纸。从内容来看,这应该是乙骨写的……丑之三刻等于凌晨两点。现在是十二点半,还有一个小时半的时间。他考虑了一会儿,终于决定前往社会。
他不知道乙骨为什么要给他这种暗藏玄机的字条,但既然与弟弟有关,他就无法忽视不管。而且信中要他半夜前往,也增添了几分可信度。在目前的情势下,东村的乙骨大概也不可能大大方方地与珂允相见。而且他们上次见面时,乙骨的态度似乎也显示他知道某些秘密。
珂允以手表确认时间,在一点前便溜出屋子。他还没有在夜里外出过,担心自己也许会迷路,因此才提早出门。另外他也急着想要早点得知弟弟的秘密。
他曾听说翼赞会的成员直到数天前每晚都会外出巡逻。如果被他们发现,只会加深自己的嫌疑。珂允没有带任何照明器具,谨慎地偷偷溜出屋子来到户外。
月光灿烂的夜晚,不论是什么样的景色看起来都很协调。在青色的月光下,朦胧的村庄景色让珂允觉得像是在欣赏典雅的商店橱窗一般。如他所预期地,街道上看不到半个人影。道路上没有路灯,显得相当黑暗。再加上住家的照明都已经熄灭,整个村庄犹如废村般寂静。珂允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出村子,徘徊在山林里。黑暗中,只有大镜宫殿的火堆与夜空十的星光呼应,在北边的山中摇曳着火光。这里的夜晚似乎随时能听到狼嗥声,也许正是杀人最理想的时机吧?珂允承受着背后吹来的寒风,路上没有碰见任何人便抵达了巳贺家。他看看手表,才刚过一点半。他来得太早了。
依照乙骨的个性,如果太早到搞不好也会被抱怨吧。但是乙骨既然表示愿意协助珂允,或许他的个性其实还不错。一个人毕竟是不能凭外表来断定的。
珂允伫立在后门前方,正在考虑要不要等到两点。这时突然有两个面色苍白的小孩子发出压抑的叫声从后门飞奔出来。他们神情慌张,仿佛后头有恶鬼在追赶一般,一转眼就跑不见了。珂允探头进门,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时一个同样吓得面无血色的小孩跑出来,一头撞上了他。
“你不要紧吧?”
他向摔了四脚朝天的小孩子伸出手,但那个小孩子只是睁大眼睛,嘴唇发抖,立刻又拔腿逃跑。
“喂!”珂允叫了一声,但对方已经穿过后门跑出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珂允开始感到不安。从那孩子被月光照亮的表情看来,似乎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
珂允努力压抑心中涌起的不祥预感,战战兢兢地往乙骨居住的小屋前进。小屋的门是半开的。刚刚那些小孩大概就是从这里跑出来的。但房间里和四周的住家一样,没有点灯。
“乙骨。”
珂允在门口呼唤,但早头没有人回应。他把脚踏进屋内。这时他听到微弱的声音,在此同时一个柔软的东西擦过他的脚踝。他连忙抬起右脚,仔细一看原来是鼹鼠。鼹鼠直接跑进了院子的草丛中。
“刚刚是小孩,现在又是鼹鼠。”
他为自己的惊愕感到愚蠢,于是吐了吐舌头。接着他把离婚之后就一直放在口袋里没有用过的zippo打火机拿出来。
他试了三次,总算点起火。
屋内朦胧地被照亮,泛红的景象呈现在他眼前。
倒在地上的,是乙骨的尸体。
15
尸体……
弟弟死时的表情鲜明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褪色为苍白的脸上,泛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弟弟面对死亡,为什么还能够露出笑容?他难道不害怕被杀吗?他被夺走生命。心中难道不会感到不甘?如果是珂允,一定无法露出那样的笑容。襾铃脸上的笑容似乎已经看透一切并得到满足。或者恐惧对他造成的影响是使身体松弛而不是紧绷?是什么样的理由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
“我不明白。”
珂允看着松虫,喃喃地说。在月光射入的黑暗空间当中,布制表皮的松虫并不说话,也没有呼吸,只是和昨晚及前天相同,优雅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灵魂被封闭、身体亦无法动弹的可怜人偶——但她体内高贵的灵魂一定能够理解自己的心情及疑惑,并温柔地接纳一切。面前的松虫一定会这么做。
“提起精神吧……”
照亮脸颊的苍白光线及晚风中摇曳的影子都这样对他诉说。柔软的声音自小小的嘴巴流出。珂允温柔地抱住松虫。他的双臂切身感受到温暖的触感。
松虫是活生生的。这一点让他感到安慰。她的黑发有如呼应珂允的拥抱般,轻轻抚弄着他。“你没有做错。”
“告诉我,弟弟为什么在微笑?”
珂允继续问。他凝视着对方清澄的双眼,亟欲追求救赎。他和弟弟不同,不会去寻求神明的帮助。他不愿相信或依赖那种不明确的东西。只有弱者才会相信神。他认为自己不是弱者,也不希望成为弱者。但他却能够信仰松虫,并向她寻求救助。和同为人类、可以彼此交谈的松虫在一起,他就可以向对方敞开心扉。松虫温柔地接纳了独处在异乡的自己,而自己也能够安心地将灵魂交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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