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呼吸猛地一停,他的这种如同见到陌生人的样子重击了我。我想到以前不论我做了什么他都不曾怪过我,只是心平气和地去做他自己的事儿,让我看到我应该做什么。但,这一回三哥变了。也许他知道了我和艾嫒的事儿,怪罪我伤害了那个无辜的女孩儿,才对我失望了。我一时不知如何说起,也不能解释,只好松开了紧攥他的手。
他无话,只是目视前方。我也无话,几年不见,他的眼里仍是那份冷静,只是脸上渐见沧桑。他拼命地挣钱为了能娶上嫂子过平安的日子。后来却盛传他被人砍死,我也眼见嫂子的疯。我知道他一定是有人搬弄是非,他这段日子呆在哪儿?他一定受了不少的苦。
在我的心里,惊异和不解交织着,时间过的是那样的慢,直到他平静地吐出一句话。
“你们有事吗?”
你们?这里只不过我和他两个人而已。他指的你们是谁?他并不是在对我说话,他的眼也一直没有看向我。我顺着他的目光回转过身。后面不知何时站着三个男人:身高不等,穿着也不同,但一律是暗色调,其中一个人手里面提个帆布包。我不认识他们,但可以从他们的眼神和其中一人脸上的刀疤看得出他们决不是善主儿。
可以想象在这样的环境下碰到这样的三个人会发生什么,但我并不感到紧张。就算他们是带了家伙,又能怎么样?仅凭我手中的扳子就不会让他们讨到便宜,更何况旁边的三哥更是比我强得多呢。尽管如此,我还是握紧兜里的东西,以防万一。
微微僵持了一下,三人中位于中间的人向前迈了一步。嘴咧了咧算是打个招呼,同样的是他也根本没搭理我。
“老兄,你真是的,搬到这儿几年了,哥几个想交你这个朋友,你却从不赏脸。听说最近生意不错,一起去喝点酒总没问题吧”那个男人说完,旁边的两个人也半笑着搭腔。
我扭回头去看三哥的反应,见他略一犹豫,便爽快地笑了。
“平时对不起各位,我事儿忙,有对不起哥几个的地方多原谅。以后在这里混,还得靠大伙儿的罩着。走吧,这顿饭理应我请。”说着,他向那些人走过去。
看来他这几个人是街面上的混子,三哥也不想得罪他们。我们大家都很久不做了。我初三毕业那天,三哥就带着我退出了。一晃好五六年了,再不是当年道儿上混的人了,又怎么能再树敌呢。
既然三哥同意去吃饭,我就在后面跟着。一路上他们的话不多,而我也插不上嘴。
大约是夜深的缘故,我们走了好一阵子才看到一个小饭馆,三哥和那几个人走了进去,服务小姐把他们带到里面的一张桌子,我紧跟其后却突然感觉小腹一阵疼痛,一阵阵刺的麻痛迅速扩散到全身。我半蹲着用左手捂住肚子。接触衣服的手粘粘的,指头之间滑过粘稠的液体。我抬起手看见左手臂上曾经的烙伤向外翻起,暗红的血顺着手臂往下流。我惊惧万分,挣扎着想叫喊却出不了声,身上所有的伤口一下子都回到了当初破裂时的模样。我一动不能动,只有两眼透过玻璃门,注视着饭馆里面的几个人。
我看到墙上挂钟的飞转,看到那三个人和三哥拼酒。他们三个人轮流灌他,直到他摇摇晃晃的到柜台去结帐,那三个坐在桌边的人就从包里掏出砍刀冲过去。一切都呈现在我的眼前,可我却没有能力阻止它的发生。刀砍在三哥的头上、脖子上、背上。饭馆老板过去阻拦,那三个人转身去砍老板。
我看着三哥慢慢地倒下,身子还在抽动着,他用力爬向放在饭桌旁先前夹在胳膊下的皮包。但越爬越慢,终于不动了。旁边躺着的是同样血肉模糊的店老板。我看着那三个人收拾家伙向外跑,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全身剧烈地摇晃,我的头也被别人晃来晃去。随之就是眼前猛的出现一道白色的强光……
刺眼的白光中逐渐映清了母亲的脸。
“又做恶梦了吗?”母亲用手擦去了我额头上的汗。我就像个刚爬上岸的人,急促地喘着气。
“嗯”,我也不知道这一微弱声的回答是否母亲听见了,便又补了一句: “妈,我没事儿,现在几点了?”
母亲看着我慢慢恢复了,便抬起头看了看钟。
“才四点多一点儿,你再睡会儿吧”
随后母亲说的话我一句都没听进去,我摸着身上的每一道伤疤,发现它们还正常并没有破裂,这才确信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个梦罢了。我这几天常做恶梦,但从来没有像这此这样清晰:梦里的三哥的形象是那样真实,而所有的伤又是那样的痛彻肺腑。我试图让自己信服,我是个学心理的人,我知道梦不过是潜意识的表现而已,没什么可担心的。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在三哥死后一年多会突然如此剧烈地思念他,我担心这个梦会不会预示着什么。
母亲递了我一杯水,也看出我一直没在听她讲话,便说如果我真的没事了,她就回去睡了,否则她会留在这儿陪我。我确实没什么不舒服的,而且也很想独自呆上一小会儿,便干脆地回答了她。
看到她关了灯,又轻轻带上了屋门。我一翻身坐了起来,从椅子上扔着的香烟盒中抽出一支骆驼,点燃,用力吸了一口。在黑暗中我看着呼出的烟雾慢慢腾开,我的心也回到了和三哥相识前的那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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