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香槟。”我说,“我没有冰桶,但酒很凉。我已经存了好几年了。两瓶,红带【注】。我猜不错。我不是品酒专家。”
【注】红带:法国玛姆庄园出品的香槟酒,红带香槟问世于1875年,是玛姆庄园的旗舰产品。
“存着干什么?”她问道。
“存着等你呀。”
她露出笑容,盯着我的脸。“你满脸是伤。”她伸出手指,轻轻摸我的脸颊,“存着等我?不太可能。我们认识才两个月。”
“那我就是存着等我们认识。我去拿。”我拎起她的过夜袋,向房间另一头走去。
“你拎那个要去什么地方?”她高声问道。
“这是过夜袋吧?”
“放下,回来。”
我照办了。她的眼睛亮晶晶,同时也昏昏欲睡。
“这倒新鲜。”她慢慢地说,“真新鲜。”
“怎么个新鲜法?”
“你没碰过我一手指头,没送过秋波,没说过暗示的话,没有亲昵的抚摸,什么都没有。我以为你是个粗暴、爱讽刺人、凶巴巴、冷冰冰的人。”
“我猜我是这样——有时候。”
“现在我来了,我猜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你打算等我们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把我抓起来甩上床。对吧?”
我说:“坦白说我脑海深处确实激起了这个念头。”
“我受宠若惊,但我如果不想这样呢?我喜欢你。我非常喜欢你。但我不见得会跟你上床。你草率下了结论吧——只因为我刚好随身带了一个过夜提袋?”
“可能是我弄错了。”我说。我走过去拿起她的过夜提袋,放回前门边。“我去拿香槟。”
“我不想伤害你的感情。也许你更想把香槟留到更幸运的场合再开。”
“只有两瓶。”我说,“真正幸运的场合需要一打。”
“噢,我明白了。”她突然生气地说,“我只是垫档,等更迷人的女人出现。多谢啦。现在你伤害了我的感情,不过我猜我在这儿很安全。如果你以为一瓶香槟就能让我变成荡妇,我告诉你,你大错特错。”
“我已经认错了。”
“我跟你说我要离婚,而且拿着过夜袋叫阿莫斯送我到这儿下车,并不表示我是个随便的人。”她说,余怒未消。
“他妈的过夜袋!”我吼道,“滚他的过夜袋!再提我就把这个鬼东西扔下台阶。我请你来喝一杯,我要到厨房去拿酒,如此而已。我一点儿都没有灌醉你的念头。你不想跟我上床,我完全了解。没有理由会想。但我们还是可以共饮一杯香槟吧?用不着争论谁会被诱惑,在何时何地、喝了多少香槟以后。”
她满面通红地说:“你用不着发脾气。”
“这只是另一着棋。”我粗暴地说,“我知道五十招,但我全都讨厌。每招都很假,而且都稍有眉来眼去的意味。”
她站起来,走到我旁边,指尖轻轻掠过我脸上的伤口和肿起的地方。“对不起。我是个疲惫又失望的女人。请对我客气一点。没有人会觉得我物美价廉。”
“你不比大多数人更疲倦和失望。按理说你应该像你妹妹一样,是个肤浅的、被宠坏的、随便滥交的黄毛丫头。结果出了奇迹,你居然不是。你拥有家族中正直的美德和大部分的胆识。你用不着别人善待你。”
我转身走出房间,顺着大厅到厨房,由冰箱拿出一瓶香槟,拔出软木塞,飞快倒出浅浅的两小杯,喝下其中一杯,呛得我流出眼泪,但我把一杯喝光,又重新倒满,然后将酒杯全放在托盘上,端进客厅。
她不在。过夜袋也不在。我放下托盘,打开前门。我没听见开门声,而且她也没有车可用啊。我根本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这时候她在我后面说:“傻瓜,你以为我要逃走?”
我关门转身。她已放下头发,光脚穿一双带羽毛的拖鞋,身穿一件夕阳色日本图样的丝袍。她含着出奇羞怯的笑容,慢慢向我走来。我递了一杯给她。她接下,啜了两口香槟,交还给我。
“很好喝。”她说,然后静静地,没有一丝虚情假意,投入我的怀抱,嘴巴贴上我的嘴,嘴唇和牙齿都张开了。她的舌尖碰到我的舌尖。过了好久,她脑袋往回缩,手臂仍搂着我的脖子,眼睛水汪汪的。
“我一直都有此意。”她说,“我只是必须难缠些。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只是神经过敏吧。我其实根本不是很放浪的女人。可惜吗?”
“如果我以为你是,第一次在维克托酒吧认识你的时候,我就会向你送秋波了。”
她慢慢摇头微笑。“我想不会。所以我才会来这里。”
“也许那天晚上不会。”我说,“那夜属于另一种情怀。”
“也许你永远不会在酒吧向女人送秋波。”
“不常。灯光太暗淡了。”
“可是很多女人上酒吧,只为让人对她们献殷勤。”
“很多女人早上起来就有这种念头。”
“但烈酒是春药——某种程度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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