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打给他们。我跟他们没话说。”
“你要我打?”
我猛转身,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妈的!”我几乎是对他狂吼,“看在基督耶稣的分上,你能不能别再说了?”
“抱歉。”
“你确实抱歉。你们这种人永远在抱歉,却永远后悔莫及。”
他转身顺着门廊走到客厅。
我穿好衣服,锁好房屋后半部。等我走到客厅,他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头歪向一边,脸上毫无血色,整个身体累得松松垮垮的。他看来真可怜。我碰碰他的肩膀,他慢慢醒来,仿佛从他置身的地方到我置身的地方隔着好长一段路。
等他注意到我,我忙说:“带个行李箱如何?那个白色的猪皮箱子还在我衣橱的顶架上。”
他兴味索然地说:“那是空的,而且太醒目了。”
“不带行李箱更醒目。”
我走回卧室,站在衣橱内的阶梯上,把白色猪皮箱子由顶架上拉下来。方形的天花板活门正在我头顶,我把它往上推开,手尽可能伸进去,将他的皮制钥匙丢进某一根灰蒙蒙的小梁柱后面。
我拿着手提箱爬下来,拍掉上面的灰,在里面塞了一些东西:一件从没穿过的睡衣、牙膏、备用牙刷、两条廉价毛巾和洗脸巾、一包棉手帕、一条十五美分的刮胡膏,连同整包购买的刮胡刀。没有一件是用过的,没有一件有记号,没有一件引人注目,当然若是他自己的东西会更好。我又放了一瓶八分之一加仑、仍裹着包装纸的波本威士忌。我锁好手提箱,把钥匙插在一个锁孔里,拿到前面。他又睡着了。我没叫醒他,打开门,把手提箱直接拿到车库,放进敞篷车的前座后面。我把车子开出来,锁好车库,爬台阶回屋里叫醒他。该锁的门窗统统锁好,我们就出发了。
我开得很快,但没快到被开罚单的程度。一路上我们几乎没说话,也没停下来吃东西。没有那么多时间。
边境的人没跟我们说什么。到了蒂华纳机场所在的那个多风的台地,我把车子停在机场办公室附近,坐着等特里买票。DC-3的螺旋桨已经慢慢转动热机。一位穿灰色制服、体形高大、恍若梦中情人的飞行员正和四个人聊天。其中一位身高约六英尺四英寸,带着枪套。他身边有个穿长裤的姑娘、一位个子小小的中年男人,以及一个高得把男伴衬得更弱小的白发妇人。还有三四个一望而知是墨西哥人的人站在附近。看来飞机搭载的就是这些人了。登机扶梯已架在机舱门口,但似乎没有人急着上飞机,这时候一位墨西哥空服人员走下扶梯,站着等候。好像没有扩音设备。墨西哥人登上飞机,可是飞行员还在跟那几个美国人聊天。
有一辆大帕卡德【注】车停在我旁边。我伸出头去,看了一眼那辆车的牌照。也许哪一天我会学乖不管闲事。我把头伸出去的时候,看见那个高个儿女人往我这边瞧。
【注】帕卡德:帕卡德汽车是20世纪中叶最流行的豪华型汽车之一。
这时特里穿过灰蒙蒙的石子地走过来。
“都办好了。”他说,“我就此道别了。”
他伸出手来,我跟他握手。现在他气色不错,只是疲乏,疲乏到极点。
我由奥兹莫尔比车里拿出猪皮手提箱,放在石子地上。他气冲冲地瞪着它。
“告诉你我不要。”他不耐烦地说。
“特里,里面有八分之一加仑好酒呢。还有睡衣之类的。都查不出是谁的。如果你不要,就寄放在什么地方。扔掉也可以。”
“我有我的理由。”他生硬地说。
“我也有。”
他突然微微一笑,拎起手提箱,用空着的一只手捏捏我的手臂。“好吧,朋友,听你的。记住,如果事情变得棘手了,你可以全权决定怎么做。你不欠我什么。我们一起喝过酒,渐渐熟起来,我谈自己谈得太多了。我在你的咖啡罐里留了五张百元大钞。别生我的气。”
“我宁愿你没留。”
“我的钱连一半都用不完。”
“祝你好运,特里。”
那两个美国人正在爬扶梯登机。一位面孔宽宽黑黑的矮胖男子由办公大楼的门口走出来,挥手指指点点。
“登机吧。”我说,“我知道你没杀她。所以我才会来这儿。”
他强打起精神,全身变得很僵硬,慢慢转过身,回头望。
他静静地说:“抱歉。这一点儿你错了。我要慢慢地上飞机。你有充分的时间阻止我。”
他走过去。我望着他。办公室的家伙正在等,但是不太急。墨西哥人很少失去耐性。他伸手拍拍猪皮手提箱,对特里咧嘴一笑,然后侧让一边,让特里穿过门口。过了一会儿特里由海关那一边的门口出来。他非常缓慢地走过石子地,走到扶梯前,停在那儿,朝我这边看。他没打信号或挥手。我也没有。接着他上了飞机,扶梯就收走了。
我上了奥兹莫尔比车,启动,倒退,掉头,驶过停车场。高个子女人和矮个子男人还在停机坪上。女人伸出一条手帕挥舞着。飞机开始滑行到停机坪末端,扬起大量尘土。机身在那一端转弯,马达加速转动,吼声如雷,飞机开始慢慢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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