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弯减速,驶过那一段灰蒙蒙的路面,到艾德瓦利入口,然后又走下柏油路,不一会儿就感觉到海风由湖泊那头小山的垭口飘进来。高高的洒水设备在平滑的大草地旋转,水滴在草叶上发出咻咻的声音。这时候大多数有钱人都到别的地方去了。只要看房子窗帘拉下了,园丁的卡车不偏不倚停在车道中间就知道了。没过多久我们来到韦德家,我转进门柱内,停在艾琳的美洲豹车后面。斯潘塞下车,不动声色地穿过石板地,来到房屋内院。他按铃,门马上开了。坎迪穿着白夹克,黑黑的面孔十分俊秀,一双眼睛锐利得很。一切都有条不紊。
斯潘塞进去了。坎迪看我一眼,迎着我的脸把门拍上。我等了一会儿,没发生什么事。我按门铃,听见音乐铃响。门一把拉开,坎迪大吼大叫着走出来。
“滚蛋!去死吧。你希望肚上挨一刀?”
“我来看看韦德太太。”
“她才不想见你呢。”
“别挡路,乡巴佬。我来有事情。”
“坎迪!”是她的声音,很凌厉。
他怒目瞪我最后一眼,就退入屋内。我进去关上门。她站在一张大沙发一端,斯潘塞站在她旁边。她看来精力充沛,穿件高腰白长裤,半长袖白运动衫,左胸袋露出丁香色的手帕。
“坎迪最近相当蛮横。”她对斯潘塞说,“霍华德,幸会。谢谢你老远来。我不知道你要带同伴。”
“马洛开车送我。”斯潘塞说,“而且他想见你。”
“我想不出为什么。”她冷静地说。最后她看看我,可不像一周不见如隔三秋的样子。“怎么了?”
“要花一点儿时间解释。”我说。
她慢慢坐下。我坐在另一张长沙发上。斯潘塞皱皱眉头。他摘下眼镜来擦。这一来他有机会皱得自然些。接着他在我这张长沙发的另一头坐下。
她笑眯眯地对他说:“我确定你会赶得及来吃午餐。”
“今天不了,多谢。”
“不要?好吧,如果你忙的话,当然。那你只想看那份手稿啦。”
“如果可以的话。”
“当然。坎迪——噢,他走了。在罗杰书房的桌上。我去拿。”
斯潘塞站起来,说:“我去拿好吗?”
他不等她搭腔,就走向客厅另一头。到了她后面十英尺的地方,他突然停下来很不自然地看看我。然后他继续往前走。我只是坐在那儿等,等到她的头转过来,双眼冷静又淡漠地盯着我瞧。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简慢地说。
“这样那样的事。我看你又戴那个坠子了。”
“我常戴。很久以前一位非常亲密的朋友送我的。”
“是啊,你跟我说过。是某种英国军徽吧?”
她拿出细链末端的坠子。“是珠宝匠复制的。比原徽章小,而且是黄金和珐琅制品。”
斯潘塞由那一头走回来,再度坐下,把厚厚的一堆黄纸放在他前面的酒几一角。他闲闲瞄一下黄纸,然后望着艾琳。
“我能不能近一点儿看?”我问她。
她把项链转个方向,解开钩子,将坠子递给我——不如说甩到我手上的。接着她双手交叠在膝头,一副好奇相。“你为什么这么感兴趣?那是一个叫‘艺术家步枪’的军团,是地方防卫队。送我这东西的人没多久就失踪了。在挪威的安道尔森尼斯,那恐怖的一年的春天——一九四○年。”她微微一笑,单手做了个手势,“他爱上了我。”
斯潘塞用空洞的嗓音说:“整个大规模空袭期间,艾琳一直在伦敦。她没法走开。”
我们都不理斯潘塞。“你也爱上了他。”我说。
她低头看看,然后抬起头来,我们的视线交织在一起。“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有战争。什么怪事都会发生的。”她说。
“韦德太太,不只这样。我猜你忘记自己吐露了多少对他的真情。‘一生只有一次的那种狂野、神秘、难以置信的爱’,我是引述你的话。你可以说还爱着他。我的姓名缩写字母跟他一样,实在太好了。我猜你选中我,跟那有关。”
“他的名字一点儿也不像你。”她冷冷地说,“而且他死了,死了,死了。”
我把黄金珐琅坠子递给斯潘塞。他勉强接下。“我以前见过了。”他嘀咕道。
“我说说它的设计,”我说,“看我说得对不对。坠子上有个白珐琅带金边的宽
匕首,尖朝下,平的那一头由上翘的浅蓝珐琅翅膀前面穿过,然后插入一个卷轴背
后。卷轴上有‘勇者得胜’的字样。”
“好像没错。”他说,“这有什么关系呢?”
“她说是当地防卫队‘艺术家步枪’军团的军徽。她说是一个隶属该军团的人送
给她的,那人一九四O年春天在安道尔森尼斯参加英军挪威战役时失踪了。”
我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斯潘塞一直望着我。我不是闲扯淡,他知道,艾琳也知
道。她的茶褐色眉毛困惑地皱起来,可能不是伪装的一一因为很不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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