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新闻报》没有?”他有些扭捏,没等我回答就挂断了。
他抵达后,抱怨阶梯不好走,又说如果我有咖啡,他要喝一杯。我答应去煮。我弄咖啡的时候他在屋里四处逛,非常自在。
“你这种会讨人嫌的家伙,住这里太寂寞了。”他说,“山那边是什么?”
“另一条街。怎么了?”
“随便问问。你的灌木需要修剪了。”
我端咖啡进客厅,他坐下来一口一口地喝,又点起一根我的香烟,抽了一两分钟就弄熄了。“我渐渐不喜欢这玩意儿了。”他说,“也许是电视广告的关系。他们推销什么,就让人讨厌什么。老天,他们一定以为大众是傻瓜。每次有个穿白外套、脖子上挂个听诊器的傻瓜展示一管牙膏、一包烟、一瓶啤酒或漱口水、一罐洗发精,或者一小盒让胖摔跤选手体味如山丁香的什么玩意儿,我总是记住永远不买。混蛋,就算我喜欢那种产品,也不会买。你看《新闻报》了,嗯?”
“我的一个朋友暗中通知了我。一位记者。”
“你有朋友?”他惊讶地问,“他没告诉你资料怎么拿到的吧?”
“没有。这种状况下他用不着说。”
“施普林格气得跳脚。今天早上拿到信的地方检察官助理劳福德说他直接交给了上司,但令人起疑。《新闻报》刊出的好像是原件的直接复制品。”
我啜饮咖啡不说话。
“活该。”奥尔斯继续说,“施普林格该亲自处理。我个人不认为是劳福德干的。他也是政客。”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伯尼,你来有什么事?你不喜欢我。我们以前是朋友——任何人都可以跟硬汉警察交上某种程度的朋友。可是友情略微发酸了。”
他倾身微笑——有点儿凶。“老百姓在警察背后干警方的工作,没有一个警察会喜欢的。韦德死掉的时候,如果你能告诉我韦德和伦诺克斯家的荡妇有关系,我就可以查出案情。如果你把韦德太太和这位特里·伦诺克斯联结在一起,我会把她放在手掌心——活生生地。如果你从开始就澄清,韦德也许不会死。伦诺克斯就别提了。你自以为聪明,对吧?”
“你要我说什么?”
“没有,太迟了。我告诉过你,聪明的人愚弄不了别人,只会愚弄自己。我曾经直接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但看来不管用。现在你最好离开本市,没人喜欢你。有一两个人不喜欢谁就会采取行动,我从一两个线民那里得到消息。”
“我没那么重要,伯尼。我们别再互相咆哮了。韦德去世前,你甚至还没参与办案。他死后,你好像无所谓,法医、地方检察官或任何人好像都无所谓。也许我做错了一些事。但真相大白了。你昨天下午可能抓住她——凭什么?”
“凭你不得不告诉我们的资料。”
“我?凭我在你们背后做的警察工作?”
他猛地站起来,满面通红。“好吧,智多星。她本来不会死的。我们可以以杀人嫌疑起诉她。你却要她死,你这个没用的人,你自己也知道。”
“我要她静静地好好反省一番。她怎么处理是她的事。我要为一个无辜男子洗刷冤情。怎么做我根本无所谓,现在还是无所谓。如果你想对我采取什么行动,随时找得到我。”
“老兄啊,流氓会处置你。我用不着费心。你自以为不够重要,麻烦不到他们。身为姓马洛的私人侦探,对。但你不是。你是奉命适可而止却在报上公然抹他们一脸豆花的人,那可就不同了。这伤了他们的自尊。”
“真可怜。”我说,“套一句你自己的话,我一想起来,内心就在淌血呢。”
他走到门边,打开门,低头看看红木台阶,眺望马路对面小山上的树,又抬眼看街尾的斜坡。
他说:“这里很舒服、很安静。静得恰到好处。”
他继续走下台阶,上车离去。警察从来不说再见。他们随时希望在行列中再见到你。
第四十七章
第二天事态一时显得鲜活起来。地方检察官施普林格召开早场记者招待会,发表了一份声明。他是一个满面红光、黑眉毛、早生华发的大块头,永远在耍高明的政治手腕。
我读到那份据称是最近自杀的不幸女子所写的自白——可能是真的也可能不是,就算是真的,显然也是神志错乱的产物。我愿意假定《新闻报》是善意发表这份文件的,尽管内容有很多荒谬和矛盾的地方,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假如这些话是艾琳·韦德写的——我的办公室和我敬重的助手彼得森警长的手下会很快联手查出是不是她写的——那我要告诉你们:她写时头脑一定不清楚,手也不稳。几周前,可怜的夫人才发现丈夫自杀,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想想这么剧烈的惨祸会给她带来多大的震撼、绝望和完全的孤寂!现在她已追随他赴死。搅动死者的骨灰有什么好处呢?朋友们,除了卖出几份严重滞销的报纸,还会有什么?什么好处都没有,朋友们,什么好处都没有。我们就到此为止吧。就像不朽文豪莎士比亚写的戏剧杰作《哈姆雷特》中的奥菲莉亚一样,艾琳·韦德怀着与众不同的悔恨。我的政敌想好好利用那份与众不同,但我的朋友和选民不会上当的。他们知道本办公室一向代表精明又成熟的执法,代表恩威并用的正义,代表坚实、稳定又保守的政府。《新闻报》不知道代表什么,它代表什么我不太关心。请通情达理的大众自己来判断。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雷蒙德·钱德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