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魂出没_[美] 乔·卡·欧茨【完结】(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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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肮脏的寄生虫!淫秽的小畜生!他们对他大为光火,似乎他自己选择了这个种。因此在内脏种下了斑疹伤寒症,唾液里带有腹股沟腺炎的病菌,粪便中排出各种各样的毒素,倒使他感到幸灾乐祸。他们要他死,他们想要消灭他的种群,没有什么比朝城里的垃圾堆胡乱放枪更坏的了,子弹在他身边爆炸,看见他害怕地吱吱叫着,从一个躲藏的地方窜到另一个地方,垃圾在他的脚下飞扬更使他们高兴。他们则怪他从别的食肉动物口中抢走鸡骨头,他们没有证据,却责怪他生吞小猪,搞得一地狼藉。还有第十一大街一楼那个婴儿,他的母亲扔下他不管,跑到一个街区以外的商店买香烟和牛奶——啊,我的上帝,啊!啊!啊!我真不愿意知道这件事——屋里起了火,在寒冷的一月夜晚,因为电线的绝缘层被啃掉,火势失去控制,猛烈地燃烧起来。这怎么能怪他呢?怎么就是他的错?在他成千上万的兄弟姐妹中,每个都饿得饥肠辘辘,都要不停地啃噬,有什么证据一定要归咎于他?一群孩子拿着大石头追他,大叫大嚷,捏着嗓子起哄,从一个屋顶追到另一个屋顶,在他拼命往一堵砖墙上爬的时候,打伤了他。不过,尽管脚爪没有抓牢,他毕竟还是逃脱了。他脚下一滑,跌下来——重重地掉到空中,跌进了通风孔——顺着气孔掉到五层楼下的地面上,触到地面时,发出高声的尖叫,——他在半空中垂直翻滚,红眼睛充满恐惧,因为这类动物懂得恐惧,尽管他们不认识恐惧二字。他们却怀揣恐惧,是说怀揣。尽管他的每个细胞都努力求生,每个粒子都像你我一样,追求永世长存(达尔文建议说,最聪明的是不要希望生物能够活受千年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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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殉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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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这样从屋顶的边沿摔了下来,顺着通气孔跌下来,高度大约与一百七十个从他的鼻子到他的屁股的长度相等(不包括他的尾巴,因为他的尾巴不卷曲,笔直、坚挺,比身体还要长——八英寸!)。于是我们面带笑容,以为这个小畜生会摔成个肉饼,却看见他四脚着地!有一点点摇晃,却没有受伤!没有伤筋动骨!你想象一下我们会怎样气冲牛斗,暴跳如雷!从这么高摔下来,会把我们该死的身体里每一根骨头都摔得粉碎,而他却摇摇胡须,卷起尾巴,一溜烟逃走了!夜色像一泓黑色的臭水,掩护他落荒而逃。

  国防军械库当夜打折出租,这是一个淡季,在烟雾弥漫、宛若洞穴的长廊里,一排排座位上聚精会神地坐着刚刚修了边幅的男人,他们的面孔如梦似幻,看不清楚,他们模糊的眼神犹如软体动物紧紧地附在比比女身上。他们肥胖的手指夹着香烟,沉重的生殖器犹如熟了的、略带紫色的无花果,绷在裤裆的纤维上。没错这些都遮得好好的,没错他们都是精心挑选的正人君子。是正儿八经的人。多数人对军械库里小贩的叫卖显然不感兴趣。还远不到喝啤酒、可乐,吃热狗、饴糖玉米的时候,男人的眼睛都热辣辣地盯着比比女。上帝,那个东西真有分量。在今天的世界上,找个合格的老婆可不容易,旧式的女孩是我们孜孜以求的。我们的理想是找一个嫁给我们已故的父亲那样的女孩。可怎样才能找到那样的女孩呢?在这个今不如昔的世界。于是乎比比女甩着肉桂色的鬈发,赏心悦目地绷起脸,露出雪白的牙齿,令人头晕目眩地莞尔一笑,她边唱歌边朗诵为这种场合自编的小诗,飞快地转动手里镶着宝石的短棍,把棍子抛向军械库的椽子上,棍子在最高点似乎神奇地停了一瞬,然后又落到比比女伸出来的手里——那一排排看得目瞪口呆的观众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于是比比女鞠躬、脸红、低头,稍停一会儿,拉一下袜子,整理一下耳环,调整一下深深嵌进肉里的束腰,束腰压出的印痕几天内不会消散。比比女吃吃笑着,向观众飞吻,全身皮肤放出光彩,十分可爱。拍卖人手里拿着麦克风,在观众中游走,举着拍卖锤。他名叫乔治?毕克,身穿一套无尾晚礼服,束一条红腰带,大腹便便,得意洋洋。嗨——,我听见叫5000,8000,10000,10000,

  10000,他的尖嗓门叫得十分怪异,犹如催眠的咒语,于是竞拍立即开始。一位日本绅士摸着左耳廓,用手势出了一个价;一个皮肤黝黑,缠头巾的先生转动黑亮的眼睛示意加价。嗨——,我听见有人出15000,20000,25000-25000-25000,一个留小胡子的日尔曼美男子顶不住诱惑,应了25000,一个剃平头的地中海绅士,一个德克萨斯先生,一个体格魁梧、一身冒汗、擦着扁平的红鼻头的男子竞相抬价,30000,35000,50000,一边挤眉弄眼,推推搡搡,催促比比女走向台前。来吧,小心肝。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来吧,宝贝。我们大家都知道你今天夜晚到这里来为的是什么,你这个骚货,别惺惺作态,你这个笨母猪,先生们要看看你这头牡牛的奶子,看看骚羊的乳房,也要瞧瞧这头骚羊的乳房美,哈—哈—哈!而在池座,一个直到此时还不为人注意的相貌英俊的白发绅士,举起戴着白手套的手,做了一个应拍的手势。

  他打斗得精疲力竭了,浑身的伤疤有的结痂,有的化脓生蛆,身体上到处是小伤口,他曾经为之自豪的尾巴得了坏疽,尾巴尖已经烂掉。但他还是忍着,无怨无悔地啃木头、纸张、电线的绝缘胶皮、薄金属片,还跟往常一样有胃口,其上下颚、牙齿、内脏、肛门还是处于难以自控的状态,似乎给他的时间无穷无尽,他的饥饿也一样没有尽头。所以他要按自己的方式啃噬整个世界,他会在身后留下一堆堆浓稠、黑乎乎的粪便,那就是确定无疑的了。可老天爷却另有安排:他生于一个只能平均活十二个月的种群——还得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而这个五月,在沙利文街这座五层的老砖楼里,情况绝非顺利。楼里有些地方没有住人,二楼是马特波利?贝克利面包店,该店在当地很有名。“本店特产的结婚蛋糕自1949年以来闻名遐迩”。他在墙里一个隐蔽的角落做了一个窝。他紧张地嗅着一个理论上可以吃的东西(一个在街上被汽车撞倒,又被接踵而至的车辆压扁、变硬,只剩下长和宽的兄弟),在饥饿的痛苦驱使下,他不停地嗅着,眨巴着眼睛:在五楼,和他许许多多同类在一起,因为大自然的安排就是这么古怪,当棕色的和黑色的种群占据同一个地盘的时候,棕色的(体形比较大,也更穷凶极恶)住在较低的地方,而黑色的(胆子较小,比较沉着)住在较高的地方,觅食比较困难,所以他吃东西的时候,或者企图吃东西的时候,就听得有声音犹如裂帛,接着就有一个毛茸茸的身体飞扑过来,咆哮着,露出比他长、比他更有杀伤力的门牙、爪子,后腿像转子的叶片一样快速地敲击地面。他吓坏了,身上的每一个跳蚤和虱子都警觉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唤饶命,但面如满月的希芭却毫不留情,她是一只漂亮的银灰色虎斑猫,因为她喵喵叫得暖人心而受到主人的宠爱。可是在这个五月的早晨,在马特波利?贝克面包店的老砖楼里,她却杀红了眼,要撕咬,要吃掉对方。他俩紧紧地搂在一起厮打,厉声号叫,他正要咬她的颈静脉,可狡猾的希芭已经一口咬住了他的颈静脉。他俩在肮脏的地面疯狂地翻滚,希芭不光用尖利的牙齿撕咬,还用后脚乱踢,招招都能置他于死地,不错可他也拼了老命厮打,不错他把她的耳朵撕下了一个角,不错但一切都为时已晚,不错你看得出希芭的体重会赢得这场战争,即使他又叫又咬,拼命自卫,希芭还是咬断了他的咽喉,事实是她撕出了他的五脏六腑,那些倒霉的肠脏一条条粘呼呼地踩在她的脚下。好一阵喧闹!好一阵恸哭,你还以为有人遇害了!他渐渐咽气,她开始大口大口吞噬,喷涌出来的鲜血味道好极了,还在抽搐、有肉纹的肌肉味道好极了,希芭的上下颚在他疙疙瘩瘩的小脑瓜上合拢,咬碎了头盖骨,压碎了他的大脑,他灵魂出了窍。只是出了窍。贪婪的希芭(她从没挨过饿,她的主人把她养得油光水滑,当然给她吃得饱饱的)在他们落地的地方把他吃掉了,不但吃掉美味的肉,还啃他的硬骨,嚼他的软骨,把他伤痕累累的尾巴一节一节地吞下肚里,把粉红色涡轮似的漂亮耳朵吃掉,再吞下粘呼呼的眼睛,连胡须的刚毛也不放过。之后把自己洗刷干净,把他从记忆里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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