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要提他的门牙……
武泽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惹到他你就死定了!
几天后见到的那个火口,是个个子很高的男人,脸长得总觉得哪儿有点像蜥蜴。说不清是什么地方给人的感觉,武泽觉得他不像是具体去做放贷收钱之类活计的人,而更像是在组织当中负责协调工作的人物。火口几乎每天都会让武泽到背阴的小巷里和他碰头,用他那种齿擦音特别明显的独特声音,淡淡地交代一天的工作内容。高利贷组织的事务所究竟在哪儿,直到最后武泽也不知道,不过大概还是在新宿吧。火口和武泽碰面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在新宿一带。
火口的发音中齿擦音之所以特别严重,好像是和他的门牙有关。不过因为火口很少放声大笑或者大声说话,武泽一直没有清楚看到过。不过他的门牙和其他牙齿比起来要短不少,感觉不像是后来断的,恐怕是天生的吧。所以很难发“s”这个音,反过来说话的时候就会特意强调。
电话里那个男人说的就是这件事吧,武泽明白了。不说不该说的话,尽可能不要看火口的嘴。武泽把这一点牢牢记在心里。
武泽每天根据火口的指示忙碌。早上对沙代说自己去公司上班,穿上西服,拿着皮包出门。每次沙代笑着说“路上小心”的时候,武泽都感到那副笑容像是再也找不回来的遗失物品一样。每天都恨不得自己死掉算了。
“想要早点儿解放吗?”
有一天,在武泽刚刚租下的市之谷某处的一室户里,火口问他。房间里回荡着大音量的八代亚纪的歌,是火口拿来的收录机。
“要不要做点有提成的工作?”
火口所谓的工作,用黑话说叫做“拔肠子”,是从超过了还款能力的界限、再也无力支付的债务人那边榨取最后一点财产的行为。对于已经被剥得精光的债务人,要连他们的肠子都拔出来。
一般的债务人,就算停止还款,银行账户里多少也还会剩下一点钱。基本上都是仅够支付水电费的钱,还有供孩子上学的钱。火口解释说,武泽的工作就是去胁迫这些人,逼他们当面从取款机里把那点救命的钱取出来。因为这种事情需要和债务人照面,组织内部的人不能去做。
武泽接受了这个工作。总而言之他想尽早还掉自己欠的钱,想和沙代两个人重新过上平静的生活。
债务人在哭,在武泽的脚边乞求,头都要磕到地上了。对于这样的债务人,武泽按照火口教给自己的话说,再不还钱,你的儿子女儿就危险了。面无表情的威胁。到最后,债务人当着武泽的面从银行或者邮局取出钱交给他的时候,手指基本上都在颤抖,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从自己手上抢过钱去的人。武泽决定不把他们当做人类看待。他对自己说,这些家伙明明有钱,偏偏赖着不还,真是浑蛋。
意识到自己才是浑蛋,是在武泽得知某个女人死了的时候。
——不行啊!
那是一个单亲家庭的母亲。
——已经……不行了!
她瘦弱的身体颤抖着,跪在公寓寒冷的大门前,不停地向武泽磕头。三合土的角落里,有双像是孩子穿的脏兮兮的粉红色运动鞋。
最终那天还是没能收到钱。武泽离开公寓,去找别处的债务人催款,带着钱回到市之谷的事务所。第二天,武泽再去那个女人住处的时候,发现警车停在公寓门口,周围人山人海。武泽装作路人,竖起耳朵偷听围观者的话,才知道那个单亲妈妈在自己房间割腕自杀了。
一个瘦弱少女——看起来应该在读小学高年级,刚好和沙代差不多同年——站在公寓的走廊上。穿着制服的警察半蹲着身子,正在向她询问什么。但那个少女没有说话。水晶一般的眼睛,只是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那双脚上,穿着一双脏兮兮的粉红色运动鞋。
“嘿,老铁。”
武泽凝望着透明的雨丝。
“那些把你的老婆逼上绝路的家伙——放高利贷的、债务整理人什么的,你到现在还是恨得要命吧?”
“嗯,是啊。”
老铁也在天鹅肚子里出神地眺望着雨点。
“不过最终把绘理逼去自杀的还是我自己啊。是我没能好好撑起这个家。是我自己没出息,她才死的啊。”
“是吗?”
“是啊。”
这是在撒谎吧,武泽想。老铁当然认为最坏的就是放高利贷的家伙还有债务整理人。不过他之所以没那么说,一定是碍着武泽的心情吧。老铁知道武泽曾经给放高利贷的帮过忙,还间接杀了一个女人。逼老铁妻子自杀的家伙,说到底和武泽干过的事情一样。不过老铁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一点,一直都在撒谎。
“撒谎在英语里怎么说?”
武泽顺口问了一句,老铁把海豚般的嘴做了个“哎”的口型,拿脏兮兮的手指摸了一会儿下巴,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bullfinch。”
武泽瞥了一眼搭档那张微微带笑的脸。这家伙是故意说错的吧。撒谎的英语好像应该是lie,这种程度的单词武泽好歹还是知道的。bull什么的,应该是灰雀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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