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没什么麻烦的。”
“不是这个意思。”老铁摇摇头,脸上显出一丝哀愁的笑容。“我到底也是个男人嘛。”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但语气分明显示出那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于是,五个人在炫目朝阳的映照下,在旅馆门前分别了。八寻、真寻和贯太郎三个人向同一个方向走去,似乎暂时还打算一起生活。武泽和老铁并排目送三个人离去,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也分别向左右两边走去。武泽感觉自己一旦回头的话,就会有奇怪的感情往上冲,然后肯定会一下子不知所措,也就只有带着几分逞强的意思,径直向前,绝不回头。
二
那之后过了大约一个月。
临近夏天,映在公寓狭小窗户里的天空清澄得近乎透明。在房间一角盘腿而坐,仰望天空的时候,身后传来摩托车发动机的生硬。接着,咔、咔几声,是邮件掉在信箱底部的声音。
和平时一样,武泽立刻站起身,出了玄关的门。这次租的房子是在一楼,走到邮箱只需几秒钟。武泽带着淡淡的期待,打开铁制的小门。没有从前那种不安在心中徘徊的感觉。自己已经没有敌人了。相反,却有也许会寄信或是明信片来的朋友。
“……哦。”
看到邮箱里的是一枚明信片,武泽情不自禁发出了轻叹。
河合八寻。河合真寻。石屋贯太郎。三个名字写在上面。似乎每个都是各自的亲笔签名。
之前也有收到过一次三个人寄来的明信片。那时候仅仅是通报自己新的住处,内容很简单,其他什么都没有写。但是这回不一样。工工整整的纵行文字,简直就像是听校长大人训话的小学生们一样。文字以适当的等分间距排列在白纸的表面。那是贯太郎的字。被迫写的吧。
明信片上首先是常识性的节气寒暄,完全不像那三个人的作风。然后是八寻开始作为商社的事务员上班的事,真寻从本周开始在快餐食品店做店员的事,贯太郎也将去制造魔术道具的工厂工作的事。再然后,以一种让人感觉很生硬的说法,贯太郎顺便还提了一下自己的阳痿也正在变好。“正在变好”这个词算是一种什么状态呢?武泽有点不好的感觉,决定还是不去想象了——贯太郎是不是从火口那件事上,终于重新发现自己身为男子汉的自觉了呢?所以阳痿也一定因此变好了吧,武泽想。
方便的时候来玩吧,明信片上这样写着。
最后还写着一个小小的新闻。那是真寻的字。几天前,三个人住的公寓里出现了一只小猫。晚上正在吃中华凉面的时候,听到咯吱咯吱挠门的声音,出去一看,就见一只小猫待在那里。那绝对是鸡冠转生的,真寻写到。那只小猫和死去的鸡冠非常像。但是没有头上那撮硬硬的毛,也就是当初起“鸡冠”那个名字的硬毛。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毛,原来如此。也许真是转生来的。在那个世界,神明改变了它头发的颜色,又把它还回来了吧。
真寻说她们偷偷在公寓里养那只小猫。买了红色的项圈,在上面挂上了鸡冠的遗物,那个骰子。
站着把明信片读了三遍,然后武泽才回到房间里。
当初没有逃走,真是做对了,武泽想。
如果那时候从火口他们那边逃走,会变成什么样子呢?火口的游戏必然一直都不会结束,到现在这个时候自己也一定心力交瘁了吧。说不定老铁以及真寻她们三个都会在那时候分别,并且还会出于各自人身安全的考虑,约定相互不再联系。
幸好武泽选择了不逃。
然后——失败了。
回想起来,那场作战没有成功也是太好了。如果成功的话,如果从火口他们那边弄到大笔金钱的话,八寻和真寻她们一定无法开始新的生活吧。钱这个东西就像药一样。量少的时候会有效果,超过限度就会产生副作用了。两姐妹必定又会返回到从前那种自我堕落的日子去。武泽也是。如果火口没有揭穿自己,恐怕自己还会继续把过去所做的事情一直向两姐妹隐瞒吧。还会一直欺骗下去吧。然后,两姐妹也一定是到现在也还在扮演被骗的角色,继续悲哀的演技。
把明信片放到矮桌上,武泽轻轻出了一口气。
这一连串的事情,简直就像小说或者电影一般。与老铁的相遇。与真寻的相遇。鸡冠。八寻和贯太郎的闯入。火口。信天翁计划。然后,三个人的再出发。还有鸡冠的转生。
很好。
真的很好。
……
某种幻觉一般的东西,数秒间在武泽的头脑里飞速通过。那是这一连串事件的无数断片。简直就像是自己这些人作为主人公的电影一样,描绘出一个动人的故事。
完美的故事。
然而紧接着,武泽在头脑中发现一点小小的不自然。实际上那种不自然感并非第一次发现。那种小小的不自然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产生这种感觉的呢?
稍稍考虑了一会儿,武泽找到了答案。
从一开始。
刹那之间,武泽漫无边际的思想之中,忽然被人插入了一把看不见的钥匙。咔嗒一声,钥匙旋转的瞬间,一直以来在脑海的各个角落暧昧漂浮的种种事物开始排列在一起,呈现出某种不可思议的规律性。那所谓的规律,是基于某种假说而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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