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来,那时候救火,最后老铁提着桶跑到后院来的时候,桶里是空的。回想起来,确实是很奇怪。灭火的时候提个空桶过来没有意义啊。
“那个鸡冠的尸体到底是什么?我们埋在树下的那个?”
对于这个问题,当武泽听到答案的时候,不禁张大了嘴。
“夹娃娃机里弄到的毛绒玩具,吃过几口倒在水池的贯太郎特制鸡肉方便面,还有大西红柿。”
“这都是什么……”
“人在紧张感之中很容易受骗,而且又是夜晚,光线又暗——那个塑料袋里的东西是在洗手间里弄的。本来倒是想趁大家睡觉之后慢慢弄,不过你看,那天晚上真寻一直坐在玄关,老武你也没睡觉对吧。所以我只好装作喝茶去了厨房,把水池的垃圾和西红柿罐头一起装进塑料袋,然后把它藏在睡衣的肚子里,进了洗手间。再然后,把老武丢在洗手间的那个毛绒玩具的肚子割开来,塞进塑料袋,接下来再搞得黏黏糊糊的,最后放进鸡冠的项圈,说起来有点自卖自夸,不过那个确实很像真的吧?”
“很像真的啊。”
看上去真像是鸡冠的尸体。
“但是老铁,你在洗手间做的那个,怎么放到玄关外面的?”
那时候的老铁,应该立刻就去客厅睡觉了。他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说是贯太郎的面条有问题,一直按着肚子,恐怕就是把放了假尸体的塑料袋藏在里面的吧,武泽想。
“没什么复杂的。我就偷偷开了客厅的窗户,扔到玄关那边去了。正好是路过的车辆开来的时候。”
确实是很简单的方法。
坐吗,老铁朝旁边的长椅探了探下巴。武泽和老铁并排坐到褪色的塑料长椅上。
“会说吗,对我女儿?”疲惫的声音,老铁问。
“你做得这些事情?”
嗯,老铁点头,又问了一遍。
“——会说吗?”
“不想我说吧?”
老铁神色寂寥地点点头。
“既然这样……我就不说吧。”
武泽这么回答,老铁感激地望了武泽一眼。
“喂,老武。”
老铁捡起一片落在地上的樱花叶,用手指夹着叶柄转圈。
“老武……今后还打算继续诈骗吗?”
这个问题让武泽哑口无言。
这七年里,武泽一直靠着不断对自己说“我是无赖,我是无赖”生活。不这样的话,他害怕自己立刻又会沦落到受骗者的那一边去。但是此刻,继续过那种生活的情绪依然稀薄了。差不多已经完全消失了——真寻、八寻、贯太郎,如今正在开始认真地生活。自己继续这样下去,还好吗?
“老武,你知道我为什么给女儿起名叫‘真寻’吗?”
武泽沉默着等待老铁继续往下说。
“她出生的时候,一开始想给她起名叫‘真云’,就是‘洁白’的意思。那是希望她不要像我一样,而是成为一个心灵洁白如纸的人。但是,转念一想我又觉得不好。这个世界,不是心地太过洁白的人可以生存的地方。因为有无数我这样的人正在像蛆虫一样蠢动。多多少少也需要存着几分对人的戒心。所以我改了一个字,给她起名叫‘真寻’。比起洁白的心灵,还是有着宽广的心灵要好一点吧。要在这个世上生存的话。”
老铁抿起嘴。视线在自己的膝头梭巡了半晌,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他再度开口说:
“骗子啊,其实都是废物。”
静静的语气,却如针一般尖锐。那针尖向着武泽胸口的中心直直刺去。
“会不得好死啊。最后肯定是一个孤苦伶仃,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就这么死了。骗子这种东西,是罪浑蛋的废物。可惜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老铁像是要吐掉嘴里的沙子一样。“太迟了”,他又说了一次,然后把垂下的脸转向武泽。
“人若是不能信任他人,就无法生活下去。一个人绝对活不下去。到了快死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人必须相信他人。而利用这一点赚钱,是不会得到拯救的最浑蛋的行为。和黑社会、和放高利贷的没有任何区别。别人的罪行很容易看见,但是自己的罪因为背在自己背上,很难看见。这样的生活持续得太久,就像吞噬自己尾巴的蛇一样,自己追赶自己,迟早会一个人干涸而死。”
其实这也是一直存在武泽心头一角的想法,是他迄今为止一直拼命装作不去思考的事实。所以心中更有一份痛彻。自己必须说些什么,武泽想。然而什么也说不出来。老铁也陷入了沉默,双手放到膝盖上,慢慢地摊开、握紧,不断重复。
最终从武泽嘴里说出来的,是孩子一般的、犹如寻找逃跑道路的话。他一边说,一边也感到自己的可怜。
“可是你……和我一起干了那么多事情,对吧?银行检察官、当铺卖香炉什么的……”
老铁轻轻摇头。他的回答让武泽非常意外。
“没有哟。”
“没……有?”
他不明白老铁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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