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能势只要一想到公司内外的对手就会睡不着,不过如今他已经身经百战,几乎可以说是带着一种享受的情绪制定作战计划。而且很多时候适度的大脑疲劳反倒更容易让他入睡。啊,快睡着了。意识之间出现了裂缝,仿佛即将化作断片一般。一些无意义的东西开始从裂缝中闪现,慢慢地探出头来。
①戈耳工(Gorgon)希腊神话中的蛇发三女妖,此处用作采集器的代号。——译者
5
能势龙夫自己睁开了眼睛。或者是他以为自己主动从梦中醒来,而实际上却是帕布莉卡所做的某种操作让他醒了过来的。帕布莉卡将横躺着的能势的脑袋稍稍向右转了一点,让他的脸朝向自己坐的位置。她头上戴着一个头盔模样的东西,正面对着控制台,显示器的光照亮了她的脸庞。那头盔大概就是她说的什么采集器吧。
“几点了?”能势问。
帕布莉卡摘下采集器,笑着对能势说:“还不到两点。第一次REM睡眠①刚刚结束。您总是会在这时候醒一次吗?”
“不会。不是你把我弄醒的?”
“不是的,我没有那么做。这么说,还是因为刚才的梦才醒的。您应该还记得刚才的梦吧。”
“嗯。”能势在床上坐起来,然后问,“但是,为什么你知道我还记得?”
“在REM睡眠中醒来的时候,基本上都会记得自己的梦。那么今晚我们就来分析刚才的梦吧。”帕布莉卡取出能势的衣物放在床头,“当然,清晨的梦可能会更有趣一点。”
“刚才的是个很短的梦吧,那么短的东西能分析出什么结果?”能势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当然会有结果。目前这个时间段里做的梦通常都很短,但是其中都凝聚着很多信息,相当于艺术短片一样。清晨的梦则像是一小时长的娱乐大片。”
“哈哈,还有这样的说法吗,很有意思。”
“请坐到这里来。我重放一遍,我们一起欣赏艺术短片吧。”
帕布莉卡拍了拍床头,向穿好了衣服的能势说。能势按照她的示意坐下,抬头便能看见显示器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幅静止不动的黑白画面。
“目前的技术水平只能以黑白影像监测梦境吗?”
“没什么必要弄成彩色的吧。”帕布莉卡按下按钮,开始播放。
出现了一间教室。梦中的能势正望着讲台。讲台上有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消瘦男人正在讲话,但是声音很模糊,不知道在讲什么。
“这是哪儿的教室?”
“是我上中学时候的教室,”重新经历刚刚做过的梦,这实在让能势感觉有点异样。而且帕布莉卡就在身边,不禁还有些许难堪的情绪,就好像被人看到自己自慰时候留下的痕迹一样。“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的时候我好像并没觉得这是中学教室,反倒以为是在公司里。”
“为什么?正在说话的是谁?”帕布莉卡暂停画面。
“唔,应该就是因为这家伙,我才会觉得是在公司里吧。这人叫资延,是我们公司的董事。”
“和您关系不好?”
“这个嘛,应该说是对手吧。他害怕我在公司的地位上升,也嫉妒无公害汽车的成功。借口说时机不成熟,和通产省的官员联手阻挠开发。”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下任社长的位子。唔,说起下任社长,那也是很久之后才会有的事了,不过正因为这个,他才更害怕我的年轻。毕竟我比他小十岁。”
“为什么害怕这个?”
“害怕自己死得早啊,要么就是害怕太老了被迫退休什么的吧。”
画面继续播放。资延一边在黑板上写字,一边继续说话。总算能听见几个断断续续的词,“芭蕉”,“奥之细道”②等。黑板上写着“百代之过客”几个大字。
“像是在上语文课。”
“是古文。我总学不好的一门课,一直都被语文老师欺负。”
“那个语文老师和这个叫资延的人有什么共同点吗?”画面暂停。
“没有。语文老师经常更换,所以教过我的人很多,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们之间完全没有共同点。硬要说有的话,大概就是我都被他们欺负过。”
继续播放。资延好像在讲台上向能势问了一个什么问题,能势站起来回答。画面静止。
“这件事情实际并没发生过。黑板上的字本来必须念作‘HaKuTaiNoKaKyaKu’③,但是我念成了‘HyaKuDaiNoKaKyaKu’。这个有点奇怪。我最近刚读过《奥之细道》,像‘百代’在这里需要念作‘HaKuTai’之类的问题,我应该是知道的啊。”
画面上面朝屏幕的资延正在训斥能势。
“嗯,问题是下一个场景哦。”
“唔。”能势明白接下来会出现什么。
同班同学纷纷嘲笑被训斥的能势。低低的笑声犹如水面的涟漪一样散开。能势的视线扫视整个教室,班上同学的脸全都变成了野兽的面目。熊、虎、狼、野猪、鬣狗。画面暂停。
“为什么大家全是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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