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眼下,敦子也很想找能势好好倾吐一番自己脑海中盘桓不去的所有烦恼,借用他的智慧帮自己斟酌。他应该会很愿意把他的智慧借给自己,帮自己快刀斩乱麻地解决研究所及理事会中那些纠缠不清的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的无聊事情吧。至于原因,敦子非常清楚——能势爱着自己。他一定会仔细倾听自己的陈述,也一定会伸出援助之手的。
但是不行。
敦子猛然用力摇头。
恰恰因为这个原因,自己才不能找他求助。这么多年了,我不是一直都自己一个人坚持过来了吗?我怎么能去找自己过去的患者帮忙?这多丢人啊!能势有能势自己的烦恼,我不去帮他分担也就算了,怎么可以利用他的好意要他伸出援手?那样的话,我和如今那些利用女性身份,只想着不劳而获的女生又有什么区别?
其实,在敦子的内心,还有另一层更深的担心。若是再次见到能势的话……天知道自己会和他发展出什么关系。敦子下定决心,要彻底断绝对能势的一切幻想。
客厅里的电话响了。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的,只有媒体相关的人。他们白天打给研究所的电话会被总台挡住,只有在晚上趁自己回家的时候骚扰。敦子裹上浴巾,穿着拖鞋来到客厅接起电话。
“千叶。您是哪位?”
“我是能势。”
出乎意料。刚被自己赶出脑海的能势龙夫竟然打来了电话,就好像不甘心被自己遗忘似的。幸好刚刚敦子的声音因为极度疲惫而显得如老太婆一般嘶哑不堪,能势没听出接电话的就是敦子本人。
“您是找帕布莉卡吗?请稍等,我去叫她来接。”
敦子将计就计,愈加嘶着嗓子应了一句,回到浴室匆匆擦干身体,换上家居服。刚刚能势没听出帕布莉卡的声音,那他把自己当成谁了呢?敦子一想到这一点,就禁不住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欢喜。能势应该看到过门口铭牌上写着的“千叶”两个字,应该能猜出帕布莉卡就姓千叶,那他对于帕布莉卡和诺贝尔奖候选人千叶敦子之问的关系又会如何推测呢?他不知道千叶敦子就是研究所的员工吧?或者说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吗?
敦子强忍着笑拿起听筒。
“您好,我是帕布莉卡。”
敦子一改扮成帕布莉卡,声音也随之自然而然提高了半度。加之能势意料之外的电话带给她的喜悦,更让敦子的声音显得开朗。“刚才那位是谁?”——敦子猜想能势肯定会这么问,她已经准备好搪塞他说是自己的母亲,不过能势很谨慎,什么也没有问。
“帕布莉卡,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可能要花点时间,现在方便吗?”
“方便啊,我正好没什么事。”
敦子虽然想问他现在在哪儿,不过还是学他忍住了没有问。电话那一头,听不到音乐声,也没有说话声,可能是在自己家的书房之类的地方打来的吧。
“那太好了,我有个问题想要向你请教,另外还想麻烦你一件事。”
“啊,什么事?”
“嗯,说正事之前,先得要谢谢你。我的病好像已经全好了,公司的人际关系也融洽了,另外啊,之前说过的那个虎竹,也还活着。”
“是吗,”变身为帕布莉卡的敦子感觉到能势话语中传来的喜悦之情。她不禁也受到感染,仿佛身在梦幻之中一样,“果然是能势先生过虑了呀。”
“是啊,是啊,”能势没有把时间浪费在进一步描述获知真相的经过上,直接切人了正题,“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现在的社会地位也相当高,我想请你给他治疗。”
能势好像认定她是个专门使用PT仪从事精神分析的职业医师了。敦子本来就打算以帕布莉卡的身份与他打交道,他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可是,眼下的敦子没有余暇去接受个人性质的委托,这一点让敦子心生犹豫。
不过梦侦探的性格与千叶敦子截然不同。身为帕布莉卡,她没有理由拒绝能势的请求。
“什么情况?”不妨先问一下看看,也许病人的症状不需要出动帕布莉卡。
“据本人说是睡眠不足、食欲不振,但按照我的观察,也许情况没有那么简单。他非常忧郁,沉默寡言,交谈的时候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你试过激励他吗?”
“我拉着他一起喝酒,然后又问他有什么烦心事,也试过激励他,但都没有什么反应。他说他并没有什么烦心的地方。”
这是典型的抑郁症表现。抑郁症一旦发作,就会对外界的安慰、鼓励,以及喝酒、消遣等等变得无动于衷,甚至对劝说和威胁都没有任何反应。
“那您认为是有什么原因引起您那位朋友的变化吗?”
“是的。依照我的业余眼光来看,他的升职可能就是原因之一。”
“升职?”
“是Ⅱ阿,最近刚刚升迁到一个重要的位置上。”
抑郁症的发病一般都是毫无理由的,要么是一些日常琐事,要么是升职这类本该高兴的事。
“帕布莉卡,你觉得这是抑郁症吗?”能势在电话里问。
能势果然掌握了不少精神疾病相关的知识啊,敦子心想。他的解释和自己的太吻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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