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坐在吧台前面的那位客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两个人正要离开RadioClub的时候,阵内轻轻向帕布莉卡说了一声,“粉川先生就拜托您了”。与此同时,玖珂对粉川说的一句“请多保重”也飘进了帕布莉卡的耳朵。能势龙夫不是那种会随便泄露帕布莉卡职业的人,看起来是他们两个人凭自己的直觉察觉到帕布莉卡是医生吧,虽说他们不大可能猜到她是精神医师。帕布莉卡不禁松了一口气。她一直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看成是一个在成年男性之间相互介绍的援交少女。
在RadioClub门前,帕布莉卡拦了一辆出租车,带着粉川一同去自己的公寓。司机从他们交谈的语气当中听出两个人并非父女,言谈之间不禁对粉川开始冷嘲热讽。“哟,这个小姑娘是买来的还是拐来的啊?”——然而粉川对于司机的话无动于衷,看起来简直好像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的情感一样。容易罹患抑郁症的正是这种性格:屈从于规则,回避与人的争斗,在即将发生冲突时采取退让的懦弱态度,如此等等。帕布莉卡不禁怀疑他怎么能胜任警察职务的。不过也许遇到罪犯的时候会换一副面貌吧。
到了帕布莉卡的公寓,对于房间里的豪华景象,粉川也并没有露出特别吃惊的神色。那副一无所觉的冷漠态度仿佛是在说:你说你能治好我的病,那我就让你治治看吧。不过,帕布莉卡知道,粉川心中其实连这种赌气般的想法都不存在。她知道粉川不可能马上睡着,但还是让他躺到了床上。
对于帕布莉卡让自己脱得只剩内衣的要求,一向注重服装整洁的粉川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当帕布莉卡以一贯的态度将各个方面都安排好之后,他也就放下了心,冲了一个澡,乖乖地只穿着内衣躺到了床上。
帕布莉卡把采集器的记录时间设置为八小时。患有失眠症的粉川在入睡之前本来就要经历漫长的煎熬,加之又是第一次来到年轻女性的住所,更不可能轻易入睡。不过一旦他睡着了,记录装置就会自动开启,把他的梦境记录到采集器里。反过来说,在清醒的时候,不管医生怎么向患者保证说自己只会将梦境记录用在正当的地方,实际上患者的潜意识中还是会有强烈的抵触,最终记录到的只会是一些不知所云的图像。
“我知道您很难入睡,但还是请您无论如何想办法睡一觉。”
一边这样说着,帕布莉卡一边将戈耳工戴在了粉川的头上。粉川没有表现出像能势那样问东问西的兴致,而是听凭帕布莉卡的摆布。服用安眠药的话,就算睡着了也不会做梦,所以也不能吃药。帕布莉卡一边祈祷着粉川千万别干耗一个晚上都睡不着,一边自己去了客厅的沙发上睡下,留下粉川一个人在卧室,好让他安心睡觉。
然而帕布莉卡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该吃安眠药的是我啊,她颇为自嘲地想。作为千叶敦子的自己,在研究所里一直没有找到冰室,更不用说该写的论文没有半点进展。卧室里很安静。帕布莉卡觉得他应该是在强迫自己忍受无法入睡的痛苦,坚持着一动不动,不发出半点声音吧。她觉得这种彬彬有礼的行为很是可爱,不禁开始比较起能势龙夫与粉川利美这两个成年男性的魅力之间有什么不同点了。就在比较的过程中,她终于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粉川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客厅的餐桌前了。帕布莉卡意识到之前他可能都在注视自己睡着的模样,不禁羞得面红耳赤。
“啊……那个,您已经洗过澡了吗?”
帕布莉卡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起身穿衣服。
这时候是早上七点半。
“您睡着了吗?”
“嗯。”
“那……做梦了吗?”
“不知道。”
也许是对做梦毫无兴趣,也许是做了梦又忘记了。
“您喝咖啡吗?”
“嗯。”
帕布莉卡泡好咖啡,端着杯子走向卧室,放在卧室里的桌子上。粉川也帮忙把糖罐和奶罐拿了进来。
“那我现在就重放您的梦了。”
一边说着,帕布莉卡一边调出了采集器里存储的影像。
从显示器下方显示的数字来看,粉川是在凌晨四点二十分开始做梦的。恐怕之前他一直都没睡着吧。两个人喝着咖啡看了一会儿画面,粉川渐渐显示出兴趣。
巨大的机舱。像是在大型喷气式飞机的内部。机体左右大幅摇晃了几次。乘客没有一个惊慌,全都安稳地坐着。帕布莉卡觉得,像这种大型客机,一般来说不管倾斜到什么程度,乘客都不太能感觉得到吧。
接着画面切换到室内,昏暗的日本式住宅内部。穿过走廊,来到两扇隔板之间的厨房,一个中年女性正在那里洗东西。帕布莉卡把画面暂停下来。
“咦?还可以暂停呀!”
粉川有些惊讶。
“这是哪里的房子?”
“不知道。”
“那这位女子是谁?”
“不清楚啊……”
“有谁长得和她比较相像吗?”
“唔……”
“您能想出有谁会在这种旧式房子里做饭吗?”
“这……”粉川想了一会儿,“可能还是我母亲那一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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