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尘公寓】 正文 s.a. room 202
2004年12月30日
我怀孕了。
乳白色的卫生间浸泡在清晨柔和的金色晨曦里,散发着醉人的光泽。我看着手里的试纸,答案确凿无误。这真是一份令我意想不到的新年礼物,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如果换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把孩子打掉,因为它会影响我赚男人们的钱。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暗暗地期盼有一个可爱的小天使降临在我身边,把我从无边的苦海里解救出来。
而它果真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到来了,我看到自己拽着梦中那一串黑色的气球,苍白的脚尖还在向下滴血,一串串跌进那越来越遥远的苍茫的海水里。
我就要做母亲了!这真是上帝给我的最大的恩赐,在过去那些被泪水腌得又咸又苦的日子里我以为他已经作古了。
2005年1月17日
今天路过妇幼市场的时候,我被那温馨的天堂一般的氛围吸引,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买下了一堆婴儿的衣服和玩具,然后开开心心地回家布置房间。我把那嫩绿色的童床摆在卧室的角落,轻轻地推一把,摇篮就发出悦耳的声音摇晃起来,我几乎都可以听到从里面传出孩子幸福的鼾声。
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曾经很不情愿地给我买了一个褪了色的拨浪鼓,两根绳子上挂着的小锤还丢了一个,可我根本不敢向她抱怨,就因为这个拨浪鼓,她还饿了我一整天,以补偿浪费掉的钱。尽管这个拨浪鼓让我回忆起这些不快的往事,我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它,因为它实在是太漂亮了,比记忆中那破烂的鼓不知道强多少倍,红得像血一样的圆滚滚的鼓身,小麦色的鼓面上还画着漂亮的皮影,鼓锤用晶莹剔透的碧玉做成,敲在鼓面上声音清脆悠扬。我这么喜欢它,那我的孩子一定也喜欢。
我还给它买了一件粉红色的小棉袄,闪亮的布面上用金线绣着一团团蝙蝠的图案,领口和袖口缀着柔软而雪白的羊毛,我想它穿上这棉袄的时候,肯定像一个真正的小天使一样,随时都可以展开它圣洁的翅膀。
花了一整天时间,原本阴暗肮脏的卧室焕发出鲜嫩的光彩,清新的空气从窗户挤进来,带动彩色的风铃发出悦耳空灵的叮咚声,风停下来的时候,清脆的声音渐渐变得绵长,像教堂的管风琴一样唱出耶酥的圣谕,然后归于超脱的静寂,让我不得不感叹自己的生活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个孩子和我一样,打生下来就不曾知道父亲是谁,并且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曾经努力地回忆它的父亲是谁,可是当我发现自己根本记不得他的样子时,一种耻辱和内疚死死地纠缠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不管以后的日子会有多穷,我都会一个人把它拉扯大的,即使天塌下来把我的脊梁砸断我也不会放弃保护它。
2005年3月10日
早上起来头痛得要命,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似乎都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影影绰绰看不真切。那封拆开的EMS仍然放在枕边,让我确信昨天发生的事情并不是虚幻。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这海水一样深蓝色的信封像是潘多拉的盒子,灾难和瘟疫已经把我过去的日子啃啮得千创百孔,当它再次开启的时候,闪亮的希望像萤火虫一样飞起来,只等着我伸开自己的臂膀去拥抱,或把它扼死在自己手中。
离开老家之前,母亲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这个独自在法国生活的祖父。他说等曾孙出生后,就把我和孩子一起接到法国去,享受含饴弄孙的幸福晚年。我想像着我们三个人一起站在雄伟的巴黎铁塔的顶端,看着云朵一样的白鸽在身边飞翔,壮丽的夕阳把铁塔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城市中波西米亚人的帐篷上,女人们黑红蓝绿相间的大裙子和银色的大耳环,男人们敞开胸膛的白色衬衫飞扬的长发和锃亮的皮鞋,漾着清香泡沫的大麦啤酒和曲调欢快悠扬的红提琴,像一团奇幻鬼魅的极光穿行在这个浪漫的国度。
我是如此期待孩子降生的那一天啊,每次它在我肚子里闹腾的时候,都有一种痛苦的幸福在我颤抖的心头洋溢。
2005年3月21日
那个巨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什么都没有带走。看着他散发着霉味光线阴暗的房间,我的心里竟然有种解脱的快感。
怎么说呢,他给我一种压抑的感觉,和他的身材无关。尽管他是那么和善的一个人,眼里总是漾满笑意,把可口的咖啡送给大家品尝,可是他透视梦境窥探内心的本领却让人觉得自己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也许内心光明的人们会视他为知己,但是我想更多的人都会和我一样,不愿让人打开自己寂寞晦暗的壁橱,那里面关着的怪物一旦见到阳光,就会如吸血鬼般挣扎惨叫着分崩离析。
唯一了解我的内心的人走了,我不用再担心被人看透。可是这肮脏的散发着腐烂气息的心灵即使被人看到了,又有谁会愿意多看一眼呢?
2005年6月28日
和祖父通了很多次信了,每次拉开梳妆台的抽屉,看到那摞成厚厚一叠的蓝色信封,心里就有着满满的幸福,过去那些溃烂的伤口似乎都愈合了,连伤疤也不曾看到。我端详着镜子里的影子,几乎认不出那是我自己。这是我么?这么明媚的红润的双颊,丝绸一样的头发在灯光下有一层金色的光晕,那孕育着娇小生命的腹部像一块丰润的沃土,带着微笑的甜美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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