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也陪着落泪道,你男人可真难得!我那死鬼,要不是我有了他的种,只要给他一坛酒喝一口烟抽他就能卖了我。怪不得你宁愿饿死也不拿它典卖。
她默默地点点头,越想越心伤。接着道,我相公娶我不久,我也生了个女孩子,你不知道他有多高兴,给她取叫归晴。你知道我相公为什么要给我女儿取名叫归晴?
妇人摇摇头。
因为那女孩子的名字里有一个晴字,相公一直希望老天爷能把她还回来。
珍晴斜倚在床头就着灯火看书。看着看着,眼皮酸重,不觉放下书打起瞌睡。突然身上一阵发冷,有人轻轻推她。
连忙睁眼一看,是紫烟。
灯火自然是灭了的,都说鬼怕火光。黑暗中紫烟的脸苍白清秀,似乎还带着一抹感激的笑。她就站在床前伸手便可掐住珍晴脖子的地方。
珍晴吃了一惊,背上像爬着一条湿冷的蛇。今早刚祭拜过她,为什么晚上就跟了过来?她不是很久没有出现在梦里了么?难道她长久没有出现在梦里,并不是因为祭拜的缘故?
一个接一个问题像浪一样打过来。珍晴的脑里就像波涛起伏的海面,根本无法冷静。
紫烟笑问,好久不见。笑里带着几分显见的腼腆。
十五珍晴惊恐地看着紫烟的一举一动。如果紫烟不是鬼魂,她绝对会认为这是一个友好的表示,可是紫烟的的确确是一只鬼,死得很惨的鬼。这只鬼不止一次用它惨死的样子把她推进那口幽黑深暗的井里,井里的水寒冷得像一根根的针扎进她的身体,扎进她的五内。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等待死亡。
这一切都发生在梦里。
可是足以让她深刻体会濒临死亡的恐惧。
珍晴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突然,有个想法从脑中跳出:难道现在,她又在做梦了?
珍晴立即毫不犹豫地狠狠拧了自己一把,不期而至的疼痛令她倒抽一口凉气。她惊恐地发现,这一次竟然不是梦。
紫烟说,这是我第三次来见你,也是最后一次,所以你真的不用再怕。
珍晴强自镇定道,何止三次,五年来,你数十次地进到梦里将我淹死,次次都叫我夜半惊醒。
紫烟无奈道,你误会了。我只入你梦中一次罢了。应是你最先做有我的梦时。除了那一次,你可在醒时看见房中有水迹?
珍晴细细想过,确实没有。
紫烟浅笑道,我是一个淹死鬼,又没什么道行能掩形变幻,走到哪里都必定有水迹。我猜你以后所梦,恐怕皆因受惊过度。
珍晴闻言向地上看去,果然从门口蜿蜒进一列水迹,尤以紫烟驻足处为甚。珍晴对紫烟所说已有几分相信,便问,一直不明白,上次你入我的梦,口口声声说是一番好意,却又冷不丁将我推进井里,究竟好意何在?
紫烟惊愕过后长叹一声道,似你这样冰雪聪明的人竟然想不到。言语中半是无奈半是怜悯。
珍晴等了半晌不见有下文,便知她恐怕有难言之隐。所谓君子不强人所难,对方纵然是鬼,珍晴也不愿相欺,转而问别的,你为什么又说是最后一次?
紫烟感激地笑答,其实我上次入你的梦,当真一时不忍,并不曾想过要从你这里得到半点好处。不承望,你竟有心时时供我香火。见珍晴听得茫然,便笑着解释道,你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枉死鬼地府也不轻易收的。即便收入地府,因我们怨气太重不能转世投胎,但又不是生前大奸大恶,也用不着十八层地狱消业解孽,白白在地府哭冤吵闹。所以那帮鬼差乐得省事,放我们在人间游荡,只要不妨害天命循环,待受几年香火怨气削减就可自行去地府报到。我因为惨死在这井里,虽然家人将我尸首带走,我的魂魄却被困在此间。我想我爹娘兄嫂都是疼我的,必定年年都有祭拜,可叹我一丝也受不着。本已死心就在这井里困到嗯……说到这里突然停顿,硬把吐到嘴边的话儿又吞回去,支支吾吾地道,困下去。瞄了珍晴一眼,见珍晴正蹙着眉头看她,慌忙低下头才勉强挤出一句,真是多亏了你,来生,我给你做牛做马。说完,倒头就拜。
珍晴一时忘了面前的是鬼不是人,急步上前一把扶住,只觉像握到千年寒冰。忙不迭地撤开时,整只手掌已经冻得又麻又痛,指间全是阴冷潮湿。珍晴心一沉,手上的寒气冲白了脸,强笑道,如此说,你是要去地府报导,等着投胎转世了?
紫烟点点头。
这样的好事,真要恭喜你了。
紫烟再度道谢完才走。走了没几步,又回头,看见珍晴还在笑着目送,心里既热且酸,忍不住转回身道,我在生时从没有遇到像你这样的好人,就容我再跟你多说三句。第一句,午时已过申时近。第二句,前途欲迷恰逢人。第三句,雨后红日出云层。说完便走。
珍晴眼见紫烟穿门而去,又开始为这三句没头没脑的话深深烦恼。
雪霁手提食盒往府里走了没多久,看见管家沈忠领着一个男人走出来,边走边说什么,一见雪霁立时收起话头儿。那男人三十上下,身形魁梧,一双眼睛死盯住她。
雪霁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但有沈忠在,不好一走了之,只得上前给沈忠道声早。
沈忠笑道,雪霁姑娘这么早就给四奶奶办事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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