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根本就因为她知道的事,所以才会疯掉。
闹了一宿,沈慈和归晴都没合眼,秋痕疯累了倒是又睡着了。归晴原本劝沈慈今日就不要去铺上了,沈慈还是去了。
辰巳相交时,柳静嘉来看秋痕。自从认出秋痕就是宁国寺的疯乞丐后,柳静嘉就常来看望她。其实也是另一种对沈原的思念。秋痕也很喜欢柳静嘉来看她,只要柳静嘉在,她就会出奇的听话。
柳静嘉一看归晴眼里都是血丝,惊讶地问,怎么,昨夜没睡好么?
归晴只说秋痕又发了一夜疯,发的什么疯却没敢告诉柳静嘉。这等大事儿,谁也不敢只凭一个疯子的话就全信,何况还说得有头无尾。
柳静嘉大吃一惊道,想不到她疯得这样厉害,怎么在我面前却还好?
归晴苦笑道,我看她心里还是清楚的,知道少奶奶对她好。
说话间,秋痕竟然醒来了。看见柳静嘉,还是乖乖地行礼问安,一点也不像个疯子。归晴见惯不怪。
柳静嘉笑着让秋痕坐下,说,来,我给你梳梳头。又叫自己的大丫环把带来的点心拿给她吃。
秋痕兴高采烈地塞了一嘴的糕点,吃得满身都是。归晴看看也觉得可怜,给她仔仔细细地擦干净。
秋痕傻呵呵地笑道,少奶奶是好人,你也是好人,小少爷也是好人。
归晴掌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说她心里明白,她还真明白。
秋痕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又道,少爷是大好人。
柳静嘉听罢,为她梳头的手一滞,眼里不觉又湿润起来。
秋痕又问,少爷怎么总不来?
柳静嘉再也忍不住,放下梳子坐到一旁默默流泪。归晴心里也伤感。她虽没见过少爷,可只见柳静嘉,也知道他们是多么恩爱。她从心眼儿里敬重他们。
归晴继续替秋痕梳头,哄劝道,少爷出远门儿了,过段日子才能回来。
秋痕忽然甩开归晴道,才说你是好人,怎么又骗人。少爷才不是出远门,跟大仙一样也成仙了。
归晴一怔,很快意识到秋痕的成仙是什么意思。霎时白了脸,含糊道,不许瞎说。
秋痕不理她,跑去拉住柳静嘉,笑嘻嘻地道,少奶奶走,我带你找少爷去。
柳静嘉猛然抬头,狠狠地呆住了。
丁月红坐在房中,尤如一尊泥塑。然而这泥塑的内里却注满了滚烫的岩浆,在灰暗的躯壳下疯狂翻滚,一旦爆发,毁灭的就不会只是她自己。
门吱呀一声开了,大丫环带着李家小五进来,禀道,三奶奶,李裁缝给您送衣裳来了。说罢,便要像往常一样出去。
却被小五出声拦住,姑娘不必急着走,衣裳是改了又改的,想必这回一定合三奶奶的意,我也是放下就走。那日丁月红丢下一堆细软就走了,他也胡涂了大半夜才回过神来。原本实在不想再见丁月红,把东西扔掉就算完事,但又想要断便该断个清爽,别到临了还剩个口食在丁月红嘴里,这点骨气他还得有。犹豫了几日,听说明天沈大善人就能赶回青柳镇,真不能再拖了,才勉强来了。
丫环吃惊地僵在一边。小五果然把衣裳放到桌上就走。正要擦过丫环,丁月红开口了。
站住!
如果不是屋里只有三个人,小五一定不会以为这是丁月红的声音。他认得的丁月红说话声有如珠玉,清脆滑腻。可这声音那么粗糙喑哑,只能譬之劣瓦。而且这声音也没有丁月红惯常的骄横。小五不知怎么地打了个寒噤,心沉沉地坠下。
丁月红冷冷地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转头对丫环喝道,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煎药!
丫环惊得一跳,胡乱应了声快跑出去。小五的心紧紧地悬起来。他知道丁月红命丫环去煎什么药。每次和他苟且后,丁月红都要喝药,要不然,他们早已东窗事发。这也意味着丁月红还不肯放他。
三十一小五沉默着浑身发颤,不知是愤怒还是害怕。丁月红也迟迟没有动静。
忽然外面传来大丫环支使小丫环们拿药罐的声音,小五猛地一抖,终于把心一横,骤然转身。绝情地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先已吃了一吓。
丁月红竟不知何时悄然走到他身后,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他。
小五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地退了一小步。不过短短几日,丁月红的明艳动人荡然无存,仿佛突然之间老了十岁,整张脸都是透着死气的灰败枯稿。可一双眼睛却射出可怖地光芒。
小五怔怔地看那双眼睛,头皮渐渐发麻。他知道那里面远不止有恨。
丁月红睁着一双充血的眼睛,慢慢走到小五面前,慢慢抓住他的双臂,越来越使劲儿,仿佛要抠出肉来才甘心。小五疼得冷汗直流。
丁月红凑到小五眼前一字一字地道,我就是死了,你也别想撇得干干净净。
看着小五惊恐地瞪大眼睛。丁月红满意地笑了。
她丁月红何曾有过善心?既然这个男人断了她的活路,她就要拉着他一起死。不能像人一样地活着,就要像狼一样地活。还要做一匹恶狠狠的疯狼,困到死境,也要吃饱一肚子的血肉。
丁月红的大丫环在院中煎药。屋里偶尔传出几声沉闷地低吟。众丫环都是充耳不闻,仍旧各忙各的。
大丫环今日听着却有些揪心,不觉看着药罐冒出的热气发起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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