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遗憾。” — 棒槌学堂·E书小组 —
“他和我是同一种族的人，”校长看着我，双手不知所措地互相绞弄着，就像拿着一样东西又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似的，“他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出于害怕。”
“他们折磨他了?”
“当时没有。但他知道如果他不说他们会那样对待他的。”为了安慰他我又说，“也许法庭在量刑时会考虑到这点的。”
“你说什么?”也许我使用什么他听不懂的字眼了，“受到威胁的人有成千上万，但他们并没有……”
“有数十万，上百万，确切地说是6百万。他没能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分子，对此我感到遗憾。”
他曾受到纳粹区、县乃至省党部头头的利用，他们都抓住他懦弱这一点对他大加利用。档案材料中说，他“将他的朋友，邻居和数百个同胞的名字和隐藏地点出卖给盖世太保，进而导致他们的被害。”证词中最短的也是最生动有力的一段认为他应对“足有十大卡车的放逐者消失在奥斯·威辛的烟囱中负责。”
“你对‘戴维之星’这所学校有所耳闻吗?”校长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那眼光告诉我似乎要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这是所先进的现代化学校，侧重于艺术……”
“我问的不是这个。到窗户来，让我告诉你。”
窗外，连绵的原野起伏向南。那一排树木后面，黑色长方形的屋脊星星点点散布在雪野之中。山谷中央隐隐可见一条东西走向的小河的痕迹，但四周没有树木，因此也无法看清河岸在什么地方。
“说这是个先进而又现代化的学校一点没错，艺术在我们的课程中比在一般学校重要也是实情，但有一点我们和其它学校是一样的，那就是学校是孩子们的天下，是专门为他们而建的，他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这块土地上嬉笑玩要。这是他们的世界，是他们的。不知你是否注意到了：这座楼很敞亮，屋子里窗户大，光线也好，另外，装饰的色调主要是灰色。
我表示注意到了。
“这是约瑟夫·斯坦纳设计的。长长的房间，宽大的窗户，这是座模仿芬兰教堂式样的犹太教堂，那些白色和紫色的石头都来自巴伐利亚。孩子们在这里很快活，从他们的歌声中可以看出来，你也听他们唱过。夏季这里更好了，满地的三叶草就象地毯一样，孩子们在草地上举行野餐，你还应听听他们在夏日傍晚唱的歌，奎勒先生。”他抬手指了指窗外，接着又说，“那条看上去象小河的东西实际上是一段废弃铁路的路基，铁轨被我们拆下来建这座六楼了，后来，路基塌了，几乎和草地一样平了。过去，火车都来自马德布尔克，树后的那片农田原来是医学实验楼，毒气室就在铁路这边，在我们脚下。这座大楼的地基就是用毒气室的瓦砾打的。那些树曾经用来绞死过人，对新带到这来的人起杀鸡敬候的作用，让他们俯首贴耳好好听话。”
他转过身来接着又说：“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集中营，纳粹在完蛋的前夕执行过一个叫‘云火’的计划，目的就在消毁一切他们所施暴虐的罪证。这个集中营就是他们成功地销毁了的集中营之一，没留下任何有关于它的记录。但是，还是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他把目光对着我，我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在看我，而是看以前在这关押过的人，“为了那些死者，我们建了这座大楼作纪念碑用，我们认为这比刻上字的石头要好得多，可以让孩子们在他们的父辈死难的地方嬉笑玩要，当然，他们对此并不知情。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我认为你是位能尊重这一事实真相的人。我把这一切告诉你是因为我实在无法理解发生在福格尔教授身上的事，他看上去是那么样的文雅，孩子们会怀念他的。”
猛然间，他把手一挥，说：“但为什么他要跑到我们这儿来呢?他知道这个地方以前是干什么的吗?你说他知道这一切吗?”
“有这种可能。”
“是为什么?”
“出于自责和悔罪。懦夫最容易良心发现。”我想起了福格尔刚才看着那些树木的那种目光，他一定是想起了他所造的那些孽，“我们还不知道为了使自己能正视过去，他在看到这触目惊心的环境时是如何惩罚自己的。我想这大概是他为什么要来到这里的原因。”
闻我之言，校长一动不动地站了良久，然后说;“我很高兴他走了，这是块圣地。”说着他向我伸出了手，“原谅我，合唱队才刚刚组建，我得走了，去给孩子们尽尽力。天知道，实际上我却是个五音不全的人。”
我独自穿过了摆满套鞋和胶靴的门廊，外面雪地上清晰可见黑色梅赛德斯留下的轮迹。我眺望着那些黑呼呼的枝节盘错的大树，沉溺在四周的寂静中，我站在车旁，几乎是屏着呼吸等待着。
来了，那歌声。
雪化了，傍晚的街道泥泞不堪。凯泽-威廉纪念教堂残骸上的积雪正在融解，再次裸露出来的断壁残垣伸向天空，显得出奇的漂亮。
我站在美容院外的大幅照片刊载在《大众报》的头版，边上立着兰希尼格，画面是那样的清晰。除此之外还有3家报刊也刊登了同样的照片，其中有两家还载有我和警官们一起离开希拉德——法本办公室的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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