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识到自己能听见布鲁托尔在想什么,一个非常轻微的声音在问,问某
个单词该怎么拼写,是receive,我觉得是这个词。他在想,i总在e之前,
除非i在c后面,这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这样的吗?他仰起脸,笑了,看到我
站在他面前,笑容又消失了,"保罗,"他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然后我把约翰告诉我的事告诉了他,没全说,当然也没说他
的触摸对我产生的影响(我从来没把这件事说出来,对詹妮丝都没说;如
果伊莱恩·康奈利读完全稿的其他部分后还想读最后几页,她就是第一
个知道此事的人),但是我重复了约翰想去了的愿望。这句话似乎让布鲁
托尔稍感宽慰,反正多少有点宽慰,但我感觉到(还是听到?)他在想,我是
不是故意编出来让他安心的。然后我感觉到他决定打定主意相信我的
话,因为这么做可以使他到时候心里好受些。
"保罗,你那个感染又复发了吗?"他问道,"你脸上一片潮红啊。"
"没有,我没事的,"我说。事实并非如此,但我已肯定约翰没说错,我
会没事的。我觉得那阵感觉正开始消退。
"不管怎样,你去自己办公室躺一会总没坏处。"
躺一会是我当时最不愿做的事情,这建议太滑稽,我差点没笑出来。
我真想做的事情也许是为自己造一幢小屋,铺上木瓦,在屋后开上一个小
花园,种上花草。一切在晚饭前完成。
就这么回事,我想道。天天如此。全世界如此。一片黑暗。遍及全
世界。
"我到管理楼去一趟,查点东西。"
"你去吧。"
我走到门口,打开门,然后扭头看看,"你对了,"我说:"r-e-c-e-i-v-e,i
在e之前,i只在c后面,反正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不过,我想,凡是规
则总有例外。"
那晚当班剩下的时间里,我来回走动,坐不到五分钟又站起身来。我
去了趟管理楼,在那里空无一人的操练场上走来走去,直到塔楼里的卫兵
觉得我发了疯。但到下班时,我开始平静下来,脑子里像树叶沙沙般的纷
乱思绪也大半安静了下来。
那天凌晨,在回家的半路上,那感觉又回来了,搅得厉害,就像我的尿
路感染。我不得不把车停到路边,跳下车,快跑了半英里路,我低着头,胳
膊上下晃动,一喘一喘的,滚烫的呼吸就像胳膊下夹着什么东西。跑到最
后,我终于感觉恢复了正常。我往回小跑了半程,走了半程,回到了停车
的地方,呼吸在寒冷的夜间化成团团雾气。回到家中,我告诉詹妮丝,约
翰·柯菲说他准备好了,说他想去。她点点头,看上去松了口气。真是这
样吗?我说不准。六小时之前,甚至三小时前,我会知道,但到了那时候,
我说不上了。这样也不错。约翰一直说他累了,现在我明白他为什么这
么说。他所过的生活,任何人都会累垮的,任何人都会盼望休息,盼望平
静。
詹妮丝问我为什么脸红红的,一身臭汗,我告诉她我回家路上停了
车,跑了一会步,跑得很猛。我只告诉了她这些,但没说原因,正如我也许
说过的(写到这里已经有好多页了,我不想再翻回去查证了),自结婚以
来,谎我是不说的。
她也没问原因。
9
轮到约翰·柯菲走绿里的那天晚上没有下雷雨,倒是当地那段时间
(我想,那是三十年代)相当凉爽宜人的一夜,千万颗星星划过天际,农田
耗尽了地力,庄稼收割完毕,篱笆桩顶蒙上了一层白霜,亮闪闪的,像套在
七月玉米干枯枝头上的钻石。
这一次是布鲁特斯来主持,由他来套头罩,时间一到就命令范哈伊合
电闸。11月20日当晚11点20左右,狄恩、哈里和我一起走进牢房,约
翰·柯菲坐在床头,双手抱膝,蓝色囚服衣领上沾着一小块夹肉面包的油
渍。他透过铁栏看着我们,看上去,他神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平静得多。我
双手冰冷,太阳穴直跳。知道他愿意去死是一回事,这至少使我们有可能
去完成任务,但我们还明白,是别人犯了杀人罪,我们却要把他送上电椅,
这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当晚七点左右我最后一次见到哈尔·穆尔斯。他在自己的办公室,
正扣着外衣纽扣。他脸色苍白,手索索直抖,怎么都扣不好。我差点想一
把推开他的手指,亲自上去帮他扣一下,就像大人对小孩所做的那样。讽
刺的是,上周末詹恩和我去看梅琳达时,梅琳达的气色,都要比执行约
翰·柯菲死刑那晚早些时候的哈尔好一些。
"我不看这次的执行了,"他说。"柯蒂斯会在场,而且我知道,有你和
布鲁特斯在,柯菲不用担心了。"
"是,长官,我们尽力而为,"我说,"珀西有什么消息吗?"他还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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