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能地抬头望望街对面。对面房里的妇人走来走去忙着收拾房间,一次也不曾朝他这边转过身来。
“过一会儿再说……”他喃喃道。
稍候片刻。他需要恢复平静,需要时间思考。经过火车上一天一夜的颠簸,他疲惫不堪、心烦意乱。身体的各个部位尚未恢复常态。首先必须恢复平衡。
他把手提箱提过来,关好,塞进卧室的衣柜下面。几分钟之后,他脱了个精光,扭开浴池的水龙头。
一股从未体验过的裸露和孤独感把他包围了。
◆第一部◆
第三章
“你回到巴黎后,那身衣服就该洗了。千万别把它放进洗衣篮,雷奥娜尔德太太会把它交给洗衣房去洗的。我对这种料子不放心,它会缩水的。你最好自己把它送到达姆斯街去洗。”
他只有两次独自在洛让得尔街的家中生活,那是因多米尼克二次去医院分娩,不,三次,她姐姐分娩时她还去哈佛尔待了三天。她姐姐同拉唐萨旅馆的老板结了婚。
难道是为了与回荡在耳边的这个声音抗衡,他才把那身奶油色的西装塞进洗衣篮?
“亲爱的,你到家后一定非常累。你要到下午才去上班,尽量睡一会儿,让雷奥娜尔德太太帮你打开行李好了。”
雷奥娜尔德太太是他们请的女佣人,一周只来两个下午,她虽然长得干瘪,身后却挺着个硕大的臀部,所以从外形上看她总是一副朝前奔跑的样子。她早年同一个有病的男人结了婚,伺候了他将近二十年。现在她从早到晚都帮人家干活。夜里附近谁家死了人,她也常去帮死人梳洗。
她独居在附近街上的一间房子里,不同任何人搭腔。从她的嘴里只能听到这一句话:“这些有钱人,都是一路货!”
在她眼里,这些顾客都是有钱人,经商的更不例外,连守门人也是有钱人。
卡尔马坐在澡盆里,心里却一直在想着她的事,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在失望中沉沦下去,反而生活下来了。在巴黎,象她这种境遇的人恐怕有成千上万,还不算那些连屋子都很难出、或者完全瘫倒在床上依靠邻居和社会福利救济而生活的更不幸的人吧?
衣柜下藏着一笔财富,他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也不想立即知道。
“尽量睡会儿觉……”
他要努力试着去睡,因为他的确累了。(仿佛并不是独自在家似的)他穿上了睡衣,然后拉上窗帘躺到床上。但是任凭他怎样努力,脑子里非但摆脱不掉那只箱子,反而开始以箱子为中心迷迷糊糊地又转动起来。经过二十四小时的旅程,又洗了个澡,他的人已经发木了。
也许来自威尼斯的陌生人是个国际窃贼,故意利用他以避免亲自冒风险去取手提箱。
如果这一事实成立,为什么又有人把阿尔贝莱特·斯多布杀死了呢?真的,他的钱夹子里现在还有一张纸,那上面有草草写下的这个女人的地址。这可是危险的。他在办公室里从口袋往外掏钱夹时,纸片有可能从里面掉出来。万一不久以后报纸土出现了这个名字……
他坐起身来,走到衣柜前,因为他刚才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在那儿了。他把那张纸撕成碎片,正要扔进纸篓,突然想到下午只有雷奥娜尔德在房里,她有可能好奇地把纸片拼起来。
他一下子成了个有谨小慎微怪癖的人。他把纸片烧成了灰,扔进马桶,又拉动了抽水阀。
等他再度躺下时已睡意全消,他不再强求自己闭上眼睛。
万一那些票子是假的呢?他觉得火车上那位陌生人又很象是个伪币组织的头头。一切都有可能。武器贩子?间谍?箱子里到底有多少钱?他曾强迫自己休息二、三个小时后临近中午时再去数,以示自己的沉稳,但此刻他又一次坐了起来,由于对面楼里有个女人,他没再拉开窗帘,而是坐到多米尼克的梳妆台前。
每一捆美元果真是一百张。这意味着比一本简装小说还要薄一点的一捆就有一万美元。
二十捆。一律是新崭崭的票子,合起来是二十万美元!还有英国钞票,五十捆二十英镑一张的,合五万英镑。他去拿了一张纸、一支笔,开始计算总金额。美元可折合约一百万新法郎。他顿时一阵晕眩,遍体生津,双手打颤。
一百万!外加近七十万法郎的英镑!还没算手提箱底部不屑被人用皮筋捆起来的零散钞票,以及二万德国马克和十张一千瑞士法郎的又宽又厚的票子。
“警长先生,我给您带来一只手提箱,它……是……一位陌生人,在从威尼斯开来的火车上给了我一把钥匙,请我……他给我在一张纸片上写了个地址……我刚才把它烧了……为什么?……因为雷奥娜尔德太太,我们的女佣人……不,我并不想把这笔钱留下……我之所以撬开锁……”
不可思议。任何神志清醒的人都不会相信他的话。
“我乘出租汽车来到指定地点布尼翁大街一个叫阿尔莱特·斯多布的人的家……我按了门铃……由于没人回答,我不由自主地转了转门把,没想到门自己就开了……那个年轻女人已经死了……我估计她是被人杀死的……我没见到血……说不定她是被勒死的?这会儿,洛桑的警察局也许已经发现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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