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之梦_[比]乔治·西姆农【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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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简直不知道该把手上已经展开的手怎么办,挂在脸上的告别的微笑突然被打断,继而变成了一副可笑的摸样。

  “在等某位来晚了的人?”卡尔马身边有个声音在问。

  “不知道,没见到有人往这儿跑。”说话的人把报纸放在长椅上,站了起来。这是个又矮又胖的男人,“对不起。”他把头和双肩都从窗框中伸出去,把朱斯坦的头和双肩遮住了好一会儿。

  “跟意大利人打交道简直没办法。”

  他在这段时间里可以好好看看多米尼克及两个孩子了。

  卡尔马重新坐好,脸上带着一丝勉强的微笑。他看得出约瑟和“瓶瓶”已经多么不耐烦地晃动起身子,急于要跑出这个极热的车站,好跳上车子驰向海滨。而多米尼克仍是忧心忡忡。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朱斯坦。”

  “我向你保证一定做到。”

  “我看这次火车要开了。”

  还有两分钟。在这漫长的两分钟内,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脸上毫无表情的站长。

  一位副站长从装有玻璃门的办公室走出来发了个信号,于是站长吹响了哨子,又稍等片刻才摇动了红旗。列车启动了。站台,连同上面一排排的人影开始向后滑动。朱斯坦把身子又探出一些,只见女儿的身影越来越小,她那红色的游泳衣渐渐地同车站上的各种颜色融为一体。

  阳光一下子照在了两个男人的身上,并带着一股灼热的空气钻进了车厢。卡尔马叹了一口气,把蓝色的窗帘放了下来。窗帘鼓涨得象一只风帆,上下舞动了两三次才被固定住,启程了。

  现在,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有余暇来观察他的旅伴了,即便他并没有这样一种欲望。那个人把报纸揉成一团扔到长椅下。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两个男人都装成谁也不去注意谁的样子,所不同的可能是陌生人并不那么急于把目光从自己的同伴身上移开。

  那个人年岁不小了,也许五十五岁,也许六十岁。他肩膀很宽、躯干健壮,神情严峻。

  卡尔马已经注意到那个人的报纸是西里尔字母【注】版的。(【注】:古斯拉夫语所用字母——注)

  是俄语?还是斯洛文尼亚语?

  青蓝色的窗帘猛地又被风卷了起来,阳光再次射进车厢。这一回,那个人站起身来,样子很在行地把它固定住。

  “法国人?”他边坐下边问。

  “对。”

  “回巴黎?”

  “对。”

  “我听出您妻子是巴黎口音。”

  卡尔马倒不认为聊聊天有什么不好,只是开始总显得拘束。火车这时在威尼斯的另一个车站V站停住了,上来不少当地人,在走廊里穿行着寻找二等座位。

  “是您的业务迫使您比家人提前回去吗?”

  “我们本应今天都走,不巧十点三十二分的快车一个空位也没有了。与其让全家都到洛桑去换车,而且还得在火车上过夜,不如我一个人先走,让他们再多住上几天,也顺了孩子们的心愿。”

  他觉得他的旅伴一个劲儿地盯着他那身西装看。这套衣服用的是一种夹丝薄料子、有花岗岩纹路。他生来第一次穿这么浅的乳白色衣服,可是妻子坚持要他买,而且也是在她买短上衣的那条狭窄的街上买来的。

  “朱斯坦,你几乎是独一无二穿深色衣服的人。”若为出门旅行,他倒更喜欢穿别的衣服。在威尼斯、或是在寄宿户那儿,这身衣服还可以凑和。可是在这种场合,他觉得自己好象被乔装打扮了一番。这衣服与他的相貌、与他浑圆的身体极不相称。

  “假期过得好吗?天气赶得不错吧?”

  “除了两三场大暴雨,还不错。”

  “喜欢意大利饭菜吗?”

  “孩子们喜欢极了。只是不喜欢海产品。我那男孩子连碰都不碰……”

  “可你们若寄宿在居民家,那么天天都会给你们做海产品吃的。”

  他惊愕了。这位陌生人见到他才几分钟,怎么就猜到了他们是寄宿在居民家而未曾下榻于利都的某个大旅馆呢?他隐隐约约感到受了点羞辱,更后悔穿了这身丝棉混纺的衣服。这种意大利式样的服装根本就不适合自己。

  眼前坐着的这位稳沉的人开始让他感到既恼火又好奇。

  他想必已经不动声色地对自己那两只箱子品评了一番。箱子不过是为了应付出门而买的,质量绝非上乘。卡尔马听人说过,大旅馆的看门人根据行李评价顾客,正如某些男人评价女人不是根据她们的裙衣或裘皮,而是根据她们的皮鞋。

  “您经商?”

  “不如说是工业,小工业,但并不是我自己开业。”

  他实在没有办法。其实那个人没有任何权利盘问他,可他回答时却态度实实在在、小心翼翼的。

  “您不见怪吧?”

  他脱下外衣。尽管风始终吹动着窗帘,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再度把窗帘从钩子上吹落下来,汗还是从他身上每一个毛孔往外流淌。他腋下显出的两片湿印渍使他感到很不好意思,仿佛这是一种生理缺陷。他在办公室也往往为此感到难堪,尤其是当着那些女打字员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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