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呢?她就敢说什么也没对他隐瞒,在他们共同生活的十三年里,什么也没有对他隐瞒过?
“好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你……所有这一切……十五天前,我忘乎所以……从天而降的这笔钱……我暗自想。不享用,也不让孩子们享用这笔钱的做法未免太愚蠢了……我承认,我当时买皮大衣时的确很高兴,否则还不知得盼多少年……可现在……”
“现在怎么了?”
“没什么……”
她只觉得想哭,而朱斯坦则想一把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对她说:“你说得对……亲爱的,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虚构的……最好把实情告诉你……它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当我在办公室,在马路上,在一天一换的酒店里关在厕所里浏览瑞士小报时,我屡次想对旁边的人大喊大叫……我很富有,多米尼克,我都不知道拿这些钱做什么用,我勉强说得上有权利小心地动用这笔钱,但是我随时都担有风险,不是在头上中一颗子弹,就是被关押入狱……”
第二天的法庭报就证实了他担有风险的说法:
布尼翁大街案件的意外结局
“我们曾报导过与本市布尼翁大街一位女修指甲工谋杀案有关的一位荷兰侨民被捕的消息。此人一直由巴鲁德法官审理。然而,经过几天的预审之后,此人不曾吐露任何真情便在牢房内撕开衬衣结带自缢了。
“此人名叫尼古拉,35岁,是位稀有宝石的掮客。现已查明他最后一个居住点在阿姆斯特丹。
“他已婚,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其妻已受到荷兰警方的审讯,承认她丈夫的活动有一定的规律性。出于业务需要,他经常游离在外。她不记得8月19日这一天他在什么地方,据她所知,她丈夫已有一年多未去瑞士了。”
已婚,同他一样。三个孩子,而不是两个。把衬衣撕开拧成绳子在监狱自缢了!
假如他不自杀呢?假如是别人把他吊起来的呢?假如为了避免被揭露出来造成令人难堪的局而而只有此路一条呢?
令谁难堪?还有没有另外的钱财藏在别处,藏在欧洲其它车站的行李寄存箱里呢?
他想吐,心里厌烦极了。他想去找警察局,一古脑儿地把他身上超负荷的东西全卸下来。他这样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们。
他难以预料今后会有什么险情。但是,人家不会相信他。连多米尼克也不会相信他。她几个星期,几个月地在一旁察颜观色,提一些含义双关的问题,竭力把他说成与过去的他不一致。另外还有谁?
活宝?他每次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依旧同自己打浑。可是他去得越来越少了,当他开起那些无聊的玩笑时,也能让人听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快赶上咱们人才出众的总经理那么漂亮了……遇到什么事儿了,老朋友?……继承了遗产了?……
“说真的,你得找个晚上跟我和我新交女友吃顿晚饭……当然得有多米尼克陪着了……别害怕,现在这位很有教养,不会张口就是粗鲁的话……
“要我说,她有教养得有点儿过分,要我先关了灯之后才肯脱衣服……纯粹是多余,因为一脱光了之后,任你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她都无所谓了……你知道他父亲是干什么的?……税务检杳官……绝妙的关系!遗憾的是我不能对他讲我几乎可以算是他一家人了……”
朱斯坦没有笑,连微笑也没有。
“多米尼克好吗?”
“好。”
“孩子们呢?”
“都好。”
“你呢?”
活宝放声大笑。
“你呀老朋友,我要是真那么以为的话,我就把你送到一位精神病专家那儿去……他一定会觉得你有某种并发症……但愿这不是恋母情结。就咱们俩之间,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我始终没弄明白什么叫恋母情结……荒废了的教育。说正经的,你得留神自己的身体……大伙儿都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儿了……总有一天会露馅……这段时间你放心,有我呢,我也不是只在枕头边才收集得到人家说的悄悄话……”
博德兰先生什么也不说,只是暗中观察他,每次从他办公室走出去时总要长叹一声。如果说他对公司各办公室空荡无人感到头痛的话,他也同样痛恨人有病或有心事。他有一句口头禅:“别复杂化,我的朋友……别复杂化……”
他责成夏朗——因为他不喜欢自己亲自去执行——示意让一位女打字员离职,因为她在打他的口述内容时突然不明原因地流起泪来。直到一年后她死时,人们才听说她知道自己得了白血病,将要留下一位生活无着的母亲。竟会有这样的事儿。
星期五。卡尔马借口去看牙早早地离开了办公室:他又该去换公文箱的存放地点了。
今天轮到去东站。仿佛是出于命运的安排,他上班地点和住家附近没有车站,所以他每周得有一两次要穿越巴黎最拥挤的市区。今天他特别丧气,差点撞倒了一个报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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