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玲缓缓皱起眉,不愿开口的样子。
邢朗适时的搬出强硬的口吻:“你必须告诉我,否则你出不了警局,也见不到你的孩子。”
祝玲看了看身处的审讯室,和坐在对面的警察,最终选择屈服:“好吧,那我告诉你。”
祝玲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蒋志涛,那时我才十六岁。当时我家里只剩下我和烂赌的父亲,父亲死后我就跟他走了,他说会好好照顾我,我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十七岁就给他生孩子,是个女孩儿,他说他还想要个男孩儿,所以我又生了一个。他对我挺好的,菜市场很多女人都说他们的男人打老婆,蒋志涛从来没有打过我,所以我很感激他。后来孩子越来越大,我的生活完全围着他们三个人转,我好像……变成了一个机器。他们三个人分割我的灵魂,留下我的身体为他们洗衣做饭,打扫房间。我每天睁开眼睛都会躺在床上想一想今天都要干些什么,后来发现,我每天做的事情都一样,我的丈夫和孩子把我的生活塞的满满当当,我思考的每一件事都离不开他们。”
祝玲忽然停下,歇了歇,接着说:“两个星期前,那天是周末。我早上照旧醒的很早,躺在床上想着今天要做的事情。哦,前一天晚上我的丈夫和孩子商量好了,他们要去郊游,所以我需要提前把帐篷,食盒,餐布,饮料和食物准备好。还得早起一会儿把车加满油,不然从加油站走的话,还要多绕两公里的路,蒋志涛讨厌我铺张浪费,经常骂我不知节俭。我不想让他生气。还有我的女儿,她不喜欢那条我给她买的碎花裙子,她要穿牛仔裙,她当着我面把碎花裙撕裂了,扔到我脸上,我还得去给她买一条漂亮的牛仔裙。我的小儿子也不喜欢鸡肉味的火腿,他想吃夹着奶酪和牛肉火腿的三明治,如果吃不到的话,他会大哭大闹,扑到我身上对我拳打脚踢。有一次我被他踢到了阴部,真疼,我一个星期都不太敢上厕所。所以我还要去买一块牛肉火腿回来做三明治。”
祝玲又停下,低低叹了口气,道:“但是我那天很不舒服,我的双手在帮菜市场卖海鲜的老伯搬货的时候割伤了,缠了一层很厚的纱布。医生叮嘱我不能碰水,但我还是做饭洗碗,几天后伤口就发炎了,手肿的拿不起筷子,做什么都很费力。偏偏我的例假又到了,身上很沉,小腹很疼,头晕的站都站不起来。我很累,累的什么事都不想做,但是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做……我的丈夫和孩子一醒,我就得围着他们转,所以,我想了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们家人有早起先喝一杯温牛奶的习惯,是蒋志涛的习惯,两个孩子虽然一点都不听我的话,但是他们喜欢爸爸,听爸爸的话,蒋志涛让他们每天早上也喝一杯温牛奶。我在他们的牛奶里加了安眠药,拿到他们床边喂他们喝下。我必须那样做,因为只有他们接着睡,我才能接着睡。后来我躺在床上很舒服的睡了一觉,一觉睡到了傍晚。”
回忆起那次的睡眠,祝玲唇角一扬,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心事。
邢朗问:“然后?”
“然后我醒了,我醒来后躺在床上想着如果待会儿蒋志涛和孩子们醒来发现已经到了傍晚,他们没有去郊游,肯定会生气。一想到他们愤怒的指责我,冲着我的耳朵嚎叫的画面,我就很害怕。所以我决定……必须做出一些改变。”
“……你说的改变,是把他们变成尸体?”
“是啊。”
祝玲用指尖轻轻的摩擦着照片光滑冰冷的表面,微笑道:“你看,他们一直在睡,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
邢朗不禁看向那些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和孩子都以熟睡的姿态长眠,永远的结束了对一个女人的暴行。
听祝玲所所说,她没有在家庭中得到丝毫的尊重,既没有得到作为妻子,丈夫对她应有的尊重。也没有得到作为母亲,孩子对她应有的尊重。她说自己像一个机器,邢朗觉得她更像一个家庭的奴隶。
世上莫大残忍的事,莫过于和你最亲近的人,却不亲近你。在亲人面前和家庭当中,你却始终充当着最低贱的奴隶。
或许祝玲在没有得到爱与尊重的家庭中已经被折磨的神经麻木,但是她在三十二岁这年,对一直在对她施暴的家庭做出了反抗。
在这场她和亲人的对垒中,他们两败俱伤。
“……他们醒不来了。”
邢朗道:“你把他们变成了三具尸体,他们已经死了。”
久久的,他看到祝玲眼中逐渐浮现一层透明的水光,却始终没有眼泪流下。
“对啊。”
祝玲笑道:“他们已经死了。”
邢朗带她走出审讯室,在审讯室门外的墙边看到了魏恒。
魏恒靠着墙,微低着头,把全身的力量都放在身后的墙壁和他手中的雨伞上,好像没有这两个物体支撑着他,他将站不稳似的。
魏恒的位置太显眼,邢朗一出门就看到了他,走在邢朗身旁的祝玲也看到了魏恒。
魏恒稍稍向他们那边转过头,目光还没来得接触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就匆匆的收了回去。
这人今天太异常,邢朗目色浓重的看了魏恒一眼,带着祝玲准备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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