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皮特,有什么事需要我们效劳?”
简短坦白,那语气意味着有话快说,我们伦敦总部有的是更重要的朋友。
皮特赶紧解释,事关一笔贿款,计划用于收买一个准备出卖情报的法国外交人员。他以最谦逊的声音说,不知道乐德能否拨冗与他会晤相商。乐德问,这个计划是否已由伦敦批准?没有,但是皮特已将文件送上“梭车”送去给彼尔。石乐德支吾其辞,皮特继续说道:“有一部分极难处理,乐德,我想我们必须借重你的指点。”
乐德说他只抽得出半小时的空。
在前往西区途中,他把底片交往位于查令十字路(译注:位于伦敦市中心附近,以旧书店与古董店闻名于世)一个卢姓药剂师的小店里,姓卢的本人是个拳头巨大的胖子。他到时那家店铺尚无其它客人。
“这是乔治先生要冲洗的底片。”皮特说。卢拿了那包底片走进暗房去,回来时,以粗糙的声音说:“都没有问题。”而后象在抽一根看不见的烟似的嘘了一大口气。他亲送皮特走出门口,然后砰然一声将门关上。不知乔治是怎么找到这些人的,皮特想,他还买了些喉片,因为乔治曾警告他每一个行动都必须说得出理由,要假定“马戏团”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派人监视你。这有什么稀奇的,皮特想着:如果能赢得普溪的称许,艾德比连他自己的母亲也会派人监视的。
沿着查令十字路,他来到胜利餐厅,和他的同事范霍夫以及一个自称罗里门的恶棍共餐。罗里门说他在斯德哥尔摩和东德驻瑞典大使共用一位情妇,那女孩愿意合作,但是在交出第一批情报的同时,她要入英国籍,并要求一大笔钱。她愿做任何事:偷大使的信,窃听他房里的动静,或者是“把碎玻璃放在他的浴缸里”——这句算笑话。皮特认为罗里门说的不是真话,并且开始怀疑范霍夫是否也在扯谎,然而他知道这时候自己还看不出他们究竟倒向哪边,最好按兵不动。他一向喜欢胜利餐厅,却不记得他刚才吃了什么,在走进“马戏团”大厅的此时,他才知道那是由于紧张的关系。
“哈罗,布来恩。”
“真高兴见到你,先生。请坐,先生,坐一会儿就好,先生,谢谢你。”布来恩这一串话是一口气说完的,皮特在木制长椅上坐下,想着牙医和凯蜜。他新近才结识她,但由于最近的一切事情变化极快,使他们的相识显得好象很久了。他们初识于一次宴会,她喝着胡萝卜汁与他单独在角落里谈论真理。皮特等了好一会儿才逮着机会说他对伦理学并不精通,因此他们何不一起上床去?她严肃地考虑了一阵子后,拿起了她的外衣。此后她便常常在他那儿出现,烹调核仁肉丸子,吹吹长笛。
这会儿的大厅看起来比往日更为晦暗。三座旧电梯,一道木围栏,一张梅萨红茶的海报,布来恩那镶着玻璃的警卫室内还有一份“英国风景”月历,以及一排陈旧的电话。
“石先生正在等你,先生。”布来恩又出现时说道,并且慢吞吞地在一张粉红色的单子上盖上时间戳:“两点五十五分,门警布来恩。”中央那座电梯的铁架发出象干柴般的吱嘎声。
“你该为这东西上点油了吧?”皮特在等待电梯的齿轮啮合时大声说。
“我们一直在申请。”布来恩说着,脸上流露出他平常爱用的愁苦表情。“他们根本不加理会。就算申请到你脸都发绿了也没用。你的家人好吧,先生?”
“很好。”皮特回答,虽然他是孑然一身。
“那真好。”布来恩说。皮特俯视下方,看见那颗发色淡黄的头消失在他的两脚间。他还记得玛丽说他象草薄香草:红脸、白发、软巴巴的。
在电梯内他检查着自己的通行证。“准许进入伦敦总部”列在头一行。“访问目的地:银行组。本证在离去时交回。”接着是一块注明“受访人员签名”的空白。
“欢迎,皮特。你好。嗯,你好象迟了一会儿,不过没有关系。”
乐德在栅栏处等着他——一百五十公分高的身材,白衬衫领,偷偷踮着脚尖张望——老总还在时这一层楼一向是熙来攘往的。今天一道栅栏隔绝了入口,还有一个獐头鼠目的守卫检查他的通行证。
“老天爷,你们弄来这个怪物有多久了?”皮特在一个闪亮的咖啡供应机前放慢了脚步。有两个正在倒咖啡的女孩张望着四周,说:“嗨,乐德。”并盯着皮特看。高个子。那个令他想起了凯蜜:同样缓缓燃烧的眼睛,自以为是地批判着男性。
“啊,但是你不知道这机器节省了多少人力!”乐德立刻叫道:“奇妙,真奇妙。”结果他在热切中几乎撞上了韩彼尔。
彼尔正从他的房里出来。他的办公室是间象六角胡椒瓶似的房间、向下俯瞰新坎顿街及查令十字路。他与他们朝同一个方向前行,但每一步都要费时五秒左右,对他来说,在室内这已算“开足油门”了,在室外则完全是另一回事;皮特也目睹过——一次是在沙瑞特的训练中,另一次是夜间突降希腊时。在户外的他,行动矫健而且积极。他那敏锐的脸在这道湿冷的走廊上,看来阴沉沮丧。然而在户外开阔的空气中,却似乎饱受他曾待过的异国各地气氛的影响。以皮特崇敬的目光来看,他无处不到,几乎每一个有情报员活动的区域都曾有过彼尔的身影。在他的情报员生涯中。他也曾一再与韩彼尔奇遇。一两年以前。皮特还在海军情报组工作的时候,其工作之一便是到中国的温州及厦门去组织一个海岸巡逻队,结果他惊异地发现,在这两个城市里,早已有情报员潜伏,他们是战时韩彼尔所吸收的人,备有隐秘的收发电报机及设备,借以联络。另一次,由于怀念过去那段日子,皮特翻阅“马戏团”强人的战时记录,两度看到彼尔的工作化名出现在记录上:一九四一年,他带领法国渔船逃出海福河口;同一年,在裴杰岷的帮助下,他建立了一条横跨南欧的情报线,由巴尔干直抵马德里。在皮特眼中,韩彼尔属于“马戏团”那不可能重现、且正日益消逝的一代。他的双亲及乔治·斯迈利也都属于那一代,他们特出而且卓越,比起他的急躁轻率显得悠闲而且稳重,在三十年后的今天,仍使“马戏团”带上一种正逐渐消失的冒险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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