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克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他死的时候还是个学生。康奈尔大学的四年级学生。他对社会志愿服务很感兴趣,总是尽力帮助别人,还参加那些校园里的抗议活动,都是非暴力的。他曾经考虑过要到和平组织去工作,或者就在城里教书。唐和我都认为他有可能成为一个心理疏导顾问。他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那么聪明的一个人。”
“您保留了艾利克的照片吗?”巴威克问,“我是说您任何一个孩子的照片都可以。只是为了让名字和脸能够对上号。”
伦德奎斯特太太的脸像灯丝一样被点亮了,“当然。”
芬恩一家并没有要照片。实际上,他们还特意告诉过比格·罗布他们不希望见到任何艾利克·伦德奎斯特的照片,比格·罗布把这件事交到巴威克手上时也交待了这点。他们不想知道贾斯汀长到十几岁或者成年后是什么样子,但是巴威克想看看。她以前还从没见识过克隆人呢。她租来的车停在外面,车上的仪表板小柜里就放着那个小男孩的照片。她想体验一下看到这个小男孩长大成人后的样子时那种兴奋的感觉。
伦德奎斯特太太身手仍然十分矫健,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就楼上楼下走了个来回。回来时,她手里拿着三本人造革的三环相册。巴威克移到长椅上,她俩把相册摊在膝盖上,翻开。伦德奎斯特家的男孩们长得都很英俊——高高的个子,金黄的头发,宽宽的肩膀,瘦削的腰围。他们都有着漂亮的手和雕塑般的腿。她特别注意到了艾利克垒球般大小的小腿肌肉。即便从照片上,她也能看出艾利克的与众不同。巴威克尽力回忆自己的高中生活(不是很久以前的事,她告诉自己),对了,如果那时艾利克是她的同学,她肯定会强烈地迷恋艾利克,艾利克肯定会成为她和朋友们在电话里谈论的话题,她们会记住艾利克所在班级的课程表,也会暗地里嫉恨艾利克的女朋友。
“艾利克有女朋友吗?”
伦德奎斯特太太笑了。“他很害羞,但是很受女孩子们的欢迎。你知道吗?他曾是林德湖的救生员。对不起,你当然不会知道。在高中时他曾和学生会主席约会过。她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叫格列尼斯。我现在每周和她的母亲共进一次午餐。你知道吗,格列尼斯现在是华尔街的经纪人!”
“那太稀罕了。”巴威克说。
“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我想是的。艾利克在大学里也有过一两个女朋友。但是从没有认真地带到家里来过。我和唐有一次去伊萨卡纽约州南部的一座城市,康奈尔大学所在地。接艾利克时还遇到过他的一个女友,一个印度姑娘——你瞧,是从亚洲来的。我记不清她的名字了,那个音太难发了。”
“没关系。”
每个男孩的生活照的数量差不多。但是老大有近期的家庭照,是他和妻儿在家里的起居室和附近的公园里拍的照片。相册里还有一张艺术廊的照片,是艾利克在他大四之前的那个夏天完工的,那时他才二十岁。
有一张照片是艾利克坐在林德湖边高高的白色椅子上面。他的头转向右边,看着照相机,手上做着敬礼的动作。巴威克猜他那时可能才十八岁,开心快乐,无人能敌。
“噢。”巴威克不小心出了声。
“怎么了?”伦德奎斯特太太问。
“哦,是这样的,嗯,艾利克做过什么外科手术吗?”
“你是问有没有受过伤?没有,在那次意外之前从没有过。从来没有去过医院。”
“没有做过其他的非必要手术?”
“你是说整形手术?”伦德奎斯特太太被逗乐了,“呵呵,真的没有。”
“噢。”巴威克再次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她说,“他真是个英俊的小伙子。”
“你真招人喜欢。”伦德奎斯特太太说。在吃了些M&M之后,她告诉巴威克在艾利克上小学六年级时,他有一次整晚都睡在壁橱里,为的是逃避第二天早上七点的单簧管课。
— 18 —
几年前,戴维斯试图让杰姬对她自己的家史感兴趣,但是一提起来杰姬就烦。“我对我现在的家庭更感兴趣。”她说。她只是在旁敲侧击地责备戴维斯花了太多时间在工作上,几年来,针对他的八十小时工作日程,杰姬已经发过几千次牢骚了。
杰姬从她母亲那里继承了一些照片和信件,戴维斯通过这些东西给她画了个不算完整的五代家谱结构图,并且装裱好,作为母亲节礼物送给了杰姬。她说她很喜欢,把图表挂在了一间空出来的卧房里,杰姬还用这间房子来存放杂物和缝补用具。安娜·凯特七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在撰写一篇关于自己祖先的作业时(基本上是抄袭她父亲几年来的工作成果,这些东西都夹在一个小活页夹里),曾用母亲的家谱结构图来解释家谱学的术语和技巧,并且从老师那里得到了A的成绩。就在安娜死后不久,可能就在第二天,杰姬便把那个图表摘了下来,戴维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看见过,也没有问起过。他知道为什么让人看家谱是那么困难;这些天当他理顺了自己的家族档案时,他又是高兴又是痛苦。这些牛皮纸和索引卡片对他来说都代表着鲜活的生命,就像他办公室档案里的男孩女孩的名字一样,它们代表着一个个小生命,这些小孩现在正被人爱着,也付出着爱。家里文件上的名字和那些小孩名字的区别就在于,许多亲戚早已作古,他们只活在这间小小的蓝屋子里。戴维斯拿出曾祖叔父威克的卡片,添上出生日期和社会保险卡号,他敢肯定,自己是这一天惟一一个还记得去世多年的威克的活人。这有点伤感——甜蜜的辛酸——这种对逝者的缅怀简简单单,带着丝丝哀伤,却也同样令人宽慰。戴维斯不希望有一天当他回忆起安娜时,那些记忆已经不能伤到他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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