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德造伫立着一动不动。戈罗撕开猎物的肚腹,贪婪地吃着它的内脏。它始终没瞅过德造一眼。
“走,希罗!”
德造终于扭过头来。戈罗对德造和希罗全不在意,它全副身心都在猎物身上。在缭绕的云雾当中,它的身姿时隐时现。德造不禁有些气恨,虽然看不清戈罗的表情,但德造完全能够想象得出来。它脸上一定毫无表情,闪亮的双眸发射出寒月一般的光芒。
德造不想叫回它。这会儿要叫回它,说不定它会落入深渊。吃饱了肚子,身体变重了,行动肯定不灵便。虽然德造对它挺来气,但却并不希望它落入深渊。
希罗要走不走的,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快走,希罗!”
德造喝斥道,声音听起来满含愠怒。
当夜,戈罗没有回来。
这是德造事先已经料到的。一头班羚够它吃几天的了。回到德造身边,能得到的食物也是有限的。所以,在它未吃完斑羚之前,它是不会回来的。
——既然没有东西喂它,倒不妨让它自己出去觅食。
为此,德造一直听之任之,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不过,不由着它也不行。无论如何,戈罗与人有许多不相容之处。到目前为止,戈罗一直把这里作为暂时的落脚点,现在该是它离开这里的时候了。既然它已具备独立生存下去的能力,它也就没有理由再呆在德造身边了。
德造一直把戈罗当作碍手碍脚的累赘,甚至曾经想杀了它。戈罗恐怕也清楚这一点。这一年当中,他俩可说是互相敌视。沟通感情不必说了,彼此根本也没有试图去做。
双方一直这样相处了下来。
第二天晚上,戈罗仍然没有回来。
——不会是掉到悬崖下边去了吧?
虽然有点儿不安,但德造强自压抑了下去。如果掉下那个吞云吐雾、深不见底的崖谷,那么即使去找也没有用。德造竭力使自己相信,戈罗没有掉下悬崖,而是出走了。直到现在,德造一直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现在老了,他想在破寺里栖下身来。也许确实老了,他修理寺庙,收检柴薪,甚至还想在田地上耕种。他感到自己已经年老无用。可悲的是,他心里虽然知道这一点,却驾驭不了自己,这使他感到莫可奈何。
戈罗鄙薄这一切,它毅然地走了。它决心到处流浪,这是何等的悲壮!德造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
为了忘记戈罗,德造决意不再去想它。
戈罗外出未归的第六天晚上。
德造正在寺厨里喝烧酒,希罗陪伴着他。戈罗离去之后,希罗便常常到寺厨里来。德造也希望它这样。本来他住的地方也不讲究,不怕弄脏了。况且,喝酒的时候能有个伴儿,心里也觉得舒坦一些。
戈罗离开后,许是因为孤单的缘故,希罗终日显得无精打采,怏怏不乐。一听到响动,它便兴冲冲地跑出去看个究竟。但每次它都失望而归,十分沮丧。
德造把酒盅送到唇边,记不清这已是第几杯了。他抬起头来。
恰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咆哮。从声音传来的方位上推测,就在上次去过的寺后山上的那个深渊附近。
呜——呜噢——。
德造握紧酒杯,遥望远方。咆哮声哀切悲凉,令人心悸。这声悠长的咆哮,尖厉地划过夜空,回荡在寒月下无边的旷野之上,给人一种异样的力量之感,别有一番哀婉凄绝的韵味。尤其是结尾的那一声咆哮,听起来十分凄怆。
叫声过后,余韵悠悠,经久不息。
紧接着,又传来了一声咆哮,声调如前一样悲凉。这声音在夜空中久久回荡,最后终于归于沉寂。
德造坐在那里没动地方。
甚至连希罗什么时候跑出去的,他也没在意。
两声咆哮过后,便再没有动静了。
德造凝然不动,望空发怔。
他早知道咆哮声是戈罗发出的。除戈罗以外,没有其它狗能有如此大的声量。德造想起了在云雾缭绕的山顶上戈罗那惊心动魄的长嗥。
德造想,戈罗是在用咆哮向他辞行。
——别了!
德造轻声自语。
德造知道戈罗迟早是要离开的。去了也好,他心里这样想着,对戈罗不辞而别的无情无义的举动便不以为意了。
但是,戈罗来向他告别了。
——终于要出发了。
德造再次低语。
顷刻间,他好象失去了五脏六腑似的,心里感到揪痛。
7
雨后初晴。
仓田长卫正沿着远山川岸边的林子向前走着。他一大早出来打兔子,现在正往回走。他的身后,跟着打兔子用的柴犬。
红土经雨一淋,变成了一片烂泥。走着走着,长卫停下了脚步。面前的地上印着一个硕大的狗爪印,看上去还挺新鲜的。长卫的视线落在了这个狗爪印上。足印之大,使他大感惊奇。“这狗可真大。”长卫心里想着,继续朝前走去。
猛然,他又站了下来。与此同时,他面色大变。泥地上清清楚楚地印着个爪印。他蹲下身子,仔细地端详着,好久好久没有动。
站起身来的时候,他脸色灰白。
他打开枪膛,取出打兔子的子弹,换上打猛兽用的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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